宋芜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疗舱内。
透明的弧形玻璃罩,散发着柔和光线的淡蓝色灯带,以及药液被人体吸收完后留下的淡淡药香。
这一切,都令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病恹恹的,随时可能会死去的幼年期。
他小时候,呆得最多的地方,不是精致漂亮的婴儿床,也不是父亲和爸爸的怀抱,而是冷冰冰的医疗舱。
和大部分星际人一样,宋芜也是用孕育舱孕育出来的孩子。但很不幸,在孕育舱里还健健康康的胎儿,出舱后,却患上了很严重的基因病,成了小病秧子,随时可能会死去。
宋芜记不清,自己曾在医疗舱内躺过多少个白天和黑夜,才渐渐好转起来。
只记得,隔着一层玻璃罩,父亲和爸爸那显得有些朦胧的笑脸……
啪——
一张满是皱纹的陌生脸庞忽然贴在了医疗舱的玻璃罩上,头发斑白,脸色红润,一双明亮的眼睛有着与苍老外表迥然不同的纯真。
宋芜一惊,想往后缩,但医疗舱内狭小的空间限制住了他的行动。
医疗舱外的老人发觉了,脸上挂起和蔼的笑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示意宋芜看。
宋芜抬眸一看,发现他头顶发间竟长着一株小小的绿芽,虽然只有两片嫩绿的叶子,但确实是植物无疑。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绿芽还动了几下叶子,像是在和宋芜打招呼。
这里还有别的植物拟态?
短暂的惊讶过后,宋芜深感惊喜。
他手在医疗舱内摸索了一下,熟练地从里面打开玻璃罩,坐了起来。
“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穿着白大褂的老人家趴在医疗舱边,笑眯眯地望着宋芜。
宋芜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认真回答道:“我现在感觉身体很好。”
“那精神力呢?”老人家又问。
他这一问,宋芜下意识地想释放出精神力,却发现往日动荡不已的精神海,这会安静得像一滩死水,压根不听他的使唤。
在察觉头又隐隐作痛的时候,宋芜立即收手,不敢再触动精神海了。
“好像不能用了?”宋芜忐忑道。
老人家听了,沉吟片刻后道:“如果方便的话,能说一说你的近况吗?”
“方便的,医生。”宋芜点了下头,略去了不能说的部分,“前几天,我受了刺激,精神力突破到ss级……”
宋芜话音一落,老人家就皱起了眉头,一边背着手走来走去,一边唉声叹气:“唉,你这个情况难办哦……”
宋芜心中一沉,默默地从医疗舱内爬出来,神情低落道:“医生,我的精神海是不是坏了?以后都不能用精神力了?”
星际上觉醒植物拟态的人实在太少,又有星兽这一外在威胁,相较于研究精神力,人们更乐意研究怎么提高动物拟态的战斗力。
如果他的精神海真坏了,怕是很难找到治愈的法子。
老人家停下脚步,严肃道:“你别急,我看你还是有救的。”
“您说。”宋芜期待道。
老人家道:“精神力就是你的一部分,如同你的手脚,你要学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胖乎乎、长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从电梯里大步走来,气急败坏道:“诺曼!你怎么跑到二楼来了,还偷穿我的外套?快脱下!”
老人家看到他后缩了缩肩膀,讪讪道:“我醒来后,发现你不在,就出来随便走走。然后又觉得有点冷,就穿了你的外套,别生气嘛格雷,我这就还给你。”
接着,宋芜就看到,名叫诺曼的老人家脱掉了白大褂,露出了里面的囚服和左手腕上的黑色金属环。
“原来你也是囚犯啊……”宋芜哭笑不得,他还以为诺曼就是这的狱医呢。
格雷,也就是这所监狱里唯一且真正的医生,闻言扭头看了眼宋芜:“不仅如此,他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病人。不管他之前胡说了什么,你最好都别信。”
“嗨,我没有病!”诺曼不满地叫嚷道,“你才有病,你们都有病!”
格雷叫来几个医疗机器人看住诺曼,就没管他了,径自对宋芜说道:“沈斜就在楼下等你,没事了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跟他回去,以后注意好好吃饭休息就行了。”
宋芜点点头:“那医生,您知道我的精神海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短时间内使用过度而已。”格雷医生穿上白大褂,叮嘱道,“近期你最好别再使用精神力,先好好养一段时间,否则真伤了精神海,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嗯。”宋芜松了口气,微笑道,“那么再见,格雷医生以及……诺曼?”
诺曼为了逃避医疗机器人的喂药,异变成了拟态——巴掌大的白胖虫子,头上还长着株小绿芽。
“诺曼是动物拟态?”宋芜惊讶了,“那他头上的绿芽是什么东西?”
看着被医疗机器人们围追堵截的白虫子,格雷医生颇为感慨道:“他啊,是星际有史以来唯一的双拟态冬虫夏草,奇迹一般的存在,可惜……”
至于可惜什么,他没有往下说。
最后机器人还是抓住了诺曼,强行给他喂药并注射针剂。
诺曼先是故意发出夸张的哀嚎声,接着就是一阵破口大骂,指责格雷医生冷血无情。
望着这一幕,宋芜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双拟态这个词,他曾听机甲学院的导师私下里提过几句,再加上“诺曼”和“囚犯”,就构成了一百二十年前“阿尔法星”惨案的主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