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的皇上还是太子,先帝软弱,依仗着薛家又怕薛家,连口头责怪也不曾,还是安定王拿着鞭子打得大将军半个月下不了床才了结了这件事情。
那件事情之后,很多人见到薛烬都是避着他的。罚是罚了,但他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
“但大将军不是还正受着百官弹劾,带兵滞留在外的事情尚且没有结果,还有徐将军……”小太监跟在御前伺候没多久,只这么点儿东西也是东拼西凑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
“那皇上罚大将军了吗?”传旨太监只问了一句。
今上比之先帝可以称得上是完全相反了,圣上有野心,这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见了端倪。那会儿,圣上和大将军还是好兄弟呢,只是这件事情当今已经很少人知道了,知道也只当是不知道。
“没有,非但没有,还大加赏赐了大将军。”小太监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只觉得如此说来,那大将军好似比皇上还横几分,“大将军他这样嚣张,就不怕、不怕……”
“不怕什么?不怕皇上忌惮?”传旨太监笑着问了一句,“皇上早就忌惮了。”
小太监又想要说什么,瞬间好像又想通了,或许大将军现下才是那个更想要皇上震怒的人,想明白了这一层,他猛然抬头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师父,他方才真是好险,差点儿成了大将军的刀下魂。传旨太监看着他说不出来话的表情,满意地笑了下:“你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
西院当中,薛烬勾着女子的下巴端详了一番之后,才笑着又问了一遍:“愿意待在我身边?”
“大将军英明神武,妾自然是愿意的。”柴清漪目光平静,声音是很容易激起人保护心的温和柔软。
这几年皇上送来了不少人,全是这样如水的性格,面上看着规规矩矩的,都是一个模子 ——全是照着赵扶卿的性子找的。
“不错。”薛烬目光无波无澜地称赞了一句,朝一边儿的管家看过去,管家明白过来这是要自己安排这个新来的妾了。
薛烬安排完人,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江霜寒,她还是低着头,其实她生病的时候和赵扶卿更像了,薛烬冷声命令道:“抬头。”
江霜寒听见这话之后下意识觉得他是给那个美人儿说的,但是他方才好像说过一次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结果正对上薛烬的目光。
她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他眼里的不悦,怎么莫名就又生气了?美人不够美?不会吧,皇上特地赏的,容貌至少不会差吧,听着声音便是个美人。
江霜寒还没意识到薛烬为什么就动了怒的时候,薛烬已经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继续刚才的事情。
江霜寒觉得薛烬在这种事情上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而且他有一个怪癖,就是她越生病,他好像越容易动情。这是个什么毛病?
江霜寒不理解,每次这样,她第二天指不定便病得更严重了。
翌日醒来,床上只剩下了江霜寒一个人,江霜寒下意识伸手去碰身边早已经冰凉的地方。
从前在北地的时候也是这样,薛烬滞留北地的时候,早起是出去训兵的,江霜寒早已经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江霜寒大致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房间的布置,这房间不大,只放着一应常用的床柜桌案一类,窗边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玉瓶,里头插着一枝失了颜色的海棠枝,花瓣散落在一旁。推开窗户看得到院子外头青翠的枝叶。
房间里面简单大方,不过如何简朴都比她从前在边地的环境好上许多,况且江霜寒也不挑。
她将自己从北地的时候带回来的画小心收在书案上,只是可惜,那时候的画没留下来几幅,江霜寒面露惋惜。
沂水比北地环境好,但生活却更艰苦,她那会儿甚至连墨都没有,画是沈暄玉一点儿一点儿教的,他们用烧了的干木碳灰在布上画画,后来那些画全都葬在了大火之中。
江霜寒跟薛烬说的大多话并非假话,她是在戏班子倒了之后被沈暄玉救了的,没在他王府待过一日,而是直接跟他去了沂水。
他是尊贵的临泽王,山高路远,戍守在沂水数年,战场上的血腥不曾沾染他的温润,寒风中的旌旗也不会消磨他的意志。他是这世间最清白的一片雪。
江霜寒见多了浊臭的男人,就连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看似最清高,却受着权势的熏染。
沈暄玉救下了她,没让她给他唱曲,也没多问她一句经历,他那一双清明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但他直接将她带在了身边,看他习字作画,她跟个书童一样。但其实也不大一样,至少她也没做书童要做的闲事。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到临泽王身边去,也早将他和自己在梨园里见过的男人的诸多模样做过对比,却不想,他问她的第一句话却是:“认字吗?”
她的字是他一个个教的,比当初学唱戏还要用功一点儿。画画是她自己想学的,沈暄玉也很乐意教她。
边地的苦寒,战事的凄惨,落在江霜寒眼中,竟成了那一笔一划多出来的字,还有赵暄玉温和的侧脸。
不等江霜寒将房间里收拾齐全,便听见院子外面有人来了。她在将军府没有熟识的人,能到这里来的,只有薛烬的那些姬妾了。
江霜寒将最后一叠画压在书案最不起眼的地方,出门迎人。
她以为自己见到的应该会是那个昨天见过的一众姬妾当中的一个,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位像侧夫人的人物,她要来自己这里立规矩或是训诫,再正常不过。
出了门之后,江霜寒才看到来人,是昨天新来的将军府的女子,叫什么名字江霜寒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瞧着有几分面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