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霜寒自认也看过了不少战事,对狄人也有过一点认知。
这是一个极度狂妄自信的族类,在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信奉的东西才是最强的,他们的将领也从来视大燕人如弱鸡,他们觉得身形孱弱的大燕人根本就不配同他们做对手。
当然,这也是大燕曾经跪着被捶打了多年。
从一百多年前,那时候的皇上还是今上的皇祖父,大燕羸弱,戎狄嚣张,大燕一退再退,难抵戎狄狼子野心。先帝曾经有过重拾大燕国威之志,不过最终也只是摆在了戎狄的铁蹄之下。
今上登基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大举征兵,提拔武科,第二件事情就是封薛老将军为安定王,这件放在百年前可以算是引起轰动的大事情,在本朝,竟然无一人有反对之意。
正是这份上下自通的默认,足以老臣横泪叹息。大燕,太弱了啊!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将全部的希望全部压在安定王身上。
然而即便是安定王在的那些年,对戎狄也只是起到了震慑作用,并不足以镇退戎狄。
狄人是抓住了机会就会死缠烂打紧咬着不放的作风,这一次他们不敢追上来,定然是有所忌惮。
池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江霜寒的疑惑,他昂头拉着缰绳凑到江霜寒身旁:“刚才被吓到了吧?不用紧张,真正该害怕的是威方,就是方才出言挑衅的那一个。”
江霜寒转头看向池山。
池山很少受到江霜寒这样认真的对待,是以越发骄傲地讲起这一段历史:“薛烬十六岁时就和狄人打过一架了,那是他头一次上场带兵,就带了一千兵,将他们当时的什么雄风将军打得跟狗熊一样。从那以后,狄人就开始了他们的挨打史,他们可能小看大燕的任何一个人,但是薛家人,他们不敢。”
尤其是在这几个月的作战中,威方更是对薛烬的实力一清二楚。
“他就是知道薛烬不能留下作战,所以才敢大张旗鼓地送上门来挑衅。”如果池山身后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是高高地翘起来摇着的。
薛烬从池山凑到跟前的时候就不知道看了他多少眼了,偏偏这傻孩子正讲在兴头上,半点儿没注意到。
池山说起这件事情,也是挺郁闷的。他本来是不太明白薛烬留在北方抗旨,现在他不明白燕都为什么非要薛烬回去,还有什么是比打败狄人更重要的吗?
江霜寒不知道池山其他的想法,她自然地问了一句:“原来你那么早就跟着将军出来作战了吗?”她问这句话实在只是因为池山面容看着稚嫩,她难以想象薛烬十六岁的时候他才多大。
池山听出江霜寒的好奇,但是这话停在池山的耳朵里像是一盆冷水从他的尾巴稍浇下,淋了个透心凉。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嘚瑟过度了:“那倒是……倒是没有。”
池山那会儿确实也才十四岁,别说根本就没有上阵杀敌的那个想法,便是有,他爹都不会允许的。
江霜寒一句话封死了池山的口,后头的路上他也不凑在江霜寒身边说话了。
池山其实挺好奇薛烬给江霜寒灌了什么迷魂汤的,能叫这么一个冰雪美人在他面前跟猫儿一样乖巧。平常他见不到两人相处,行军路上却是看了不少。看得越多,便越发不解。
这一路上薛烬都没怎么格外留意江霜寒,反倒是江霜寒格外关心薛烬,又是怕他冷了,又是怕他饿了。在池山的印象里,就没人这么关心过薛烬,他前二十年活得放肆,除了安定王和安定王妃,几乎没人管束得住,自那二位去了,薛烬这才彻底离经叛道。
可以这么说,这么多年来,谁都没有觉得薛烬会需要人的关心,是以也没人像江霜寒这样关心过他。
池山意外的同时,莫名多了对江霜寒的心疼。她如今这般在乎薛烬,倘若回到燕都以后,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再看薛烬的脸,池山觉得自己完全是瞎操心,薛烬好像就从来没紧张过这件事情。
江霜寒在归途中,才看到了北地的全貌,当真是不毛之地。她又想起从前在沂水的时候,想起从前在戏班子见多了红绡不知数,再想起来之前那人说的话,莫名觉出了几分好笑。
行军数十日,江霜寒在归途中又病了一次,她这身子也奇怪,在北地那么苦的日子都扛了下来,等到了气候正常的时候,反病了。
但几万大军等着,薛烬不可能为她一人耽搁,于是这一路上江霜寒都是喝着药半清醒着跟着行军队伍的。
到了燕京城以后,薛烬让池山带着江霜寒去他府上,自己往宫中复命去了。
他们在北地滞留已久,京中情形多变,池山摸不准皇上这会儿是个什么想法,也大抵明白了薛烬一个人进宫的意思,他沉默着点头应了,心下却是不安。
池山带着江霜寒是从大将军府的侧门进的,这大将军府是皇上上下来以后去年才修缮完工的,皇上对薛烬这个大将军是半点儿不马虎,不仅赏了府邸财宝,就连宫中不少奇珍异草也往大将军府送。
北地的秋天是苦寒,大将军府后院的秋天则是佳木葱茏,奇花烂漫。池山有心想要江霜寒看一看她瞧上的大将军家世鼎盛,是以一路同她介绍哪一丛花是哪位达官显贵送来的,哪一棵树又是宠妃想要皇上都不给的。却只见江霜寒眉眼淡淡,她连那些奇珍异草看都没看一眼。
池山给薛烬后院的奇花异草找了个理由,一定是江霜寒生病的缘故,她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