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人群往前走,一直走到池穗面前才停下脚步。池穗今日穿着月白的长衫,黑发束起,一身飒沓风情,看上去分外利落。她素来是清清冷冷的性子,如今竟想着来接他,祝从之美滋滋地弯起了嘴角。 祝从之看见她,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只是死鸭子嘴硬:“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吗?谁让你来的?” 池穗摸摸鼻子:“从贡院门口的馆子里吃了晚饭,正巧碰上你们散场,顺路来瞧瞧。顺便来消消食。” 祝从之:“……” 祝从之讨了个没趣,有些悻悻地,不过终于也算了暂时了却一桩心事,祝从之心情很好,懒得和池穗计较,二人慢慢走在街上,也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倒多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 暮色四合,祝从之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着,一边问:“这几日你都做什么了?” 这时候,他们二人已经走到了城中的中心,周围好几家大酒楼的旌旗招摇,宾客络绎不绝。而眼前正是于泽乡的一处勾栏院,于泽乡向来富庶,又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勾栏院的生意也十分好做。 正巧走到大门口,池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口的鸨母娇声道:“这不是池公子么,进来坐坐吧!” 祝从之的杏眼睁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池穗,就他不在的这几日,这个混球去逛窑子了? 池穗见祝从之误会了,连连摆手:“你听我解释……”话音还没落,只听鸨母又道:“我们的绮罗姑娘一直念着公子,还特地叮嘱我留意一下,好巧不巧地就让我遇见了。” 祝从之向来洁身自好,在邺城时就是如此,烟花之地向来不沾染,就算有时应人邀约,也绝不让烟花之地的女人近身,私心里也一直厌恶混迹于勾栏之地的男人。 可若逛窑子的是个女人,还是他媳妇,这可怎么是好? 池穗摸摸鼻子说:“绮罗姑娘在逛水粉铺子的时,险些被登徒子轻薄,我见她弱质女流,就……” 若这话是个男人说出口,可以称得上一句英雄救美,可祝从之却狠狠瞪她:“你自己也是个女人,逞什么能!” 池穗后知后觉:“哦对啊,”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袍,“我给忘了。” 那边鸨母还在叫她,池穗摆摆手:“替我转告绮罗姑娘,今日就不去了,日后……” 祝从之隔着衣服狠狠掐了她一把,池穗顿了顿:“日后只怕也不去了。” 池穗向来没有做女人的自觉,祝从之偷偷拿眼打量她一番,再加上她的悟性实在是差,要靠她自己开窍只怕是太难。池穗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个都不像是女人的装扮,再加上她身量高挑,五官深邃,有人说她是女人才怪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祝从之掖着手,心里好好盘算了一会。 二人一并走出去很远,路边有卖糕点的商贩,祝从之买了一包玫瑰酥,顺手就塞进了池穗手里:“女人不就是爱吃这些个零嘴么,拿去吃。” 池穗一脸错愕的接过,纸包里放着的是玫瑰糕,做成玫瑰花的模样,不过小儿手掌大的糕饼,看上去格外精致可爱。她摇了摇头说:“还是你拿去吃吧,”真心实意地看着祝从之说,“这些个漂亮的东西,和你倒相配。” 祝从之向来讨厌别人夸他漂亮,可不知怎的,听了池穗的话,心里反倒是美滋滋的,不过他脸上还是露出凶巴巴的表情来:“让你拿着就拿着,哪这么多话!” 走到前面,是个水粉铺子,祝从之拉着池穗就往里走,还没走到门口,池穗就压低了声音说:“你可算来对地方了!我来过这家铺子,就是绮罗姑娘前几日来的这家,他们家有一种凤仙花汁子做的水粉,与你正合适。” 这句话听到前一半,祝从之心中还升起了一股孺子可教的心态,可听完她说完,脸色很是难看,甚至懒得和池穗辩解,拉着她的袖子就走了进去。 水粉铺子里的灯并不明亮,昏昏的,有几分暧昧似的,店里只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掌柜,眼神不大利索,看见祝从之和池穗二人,忙迎上去,笑着对池穗说:“公子好福气,夫人面若桃花,准是个好生养的,我们这有一款凤仙花配成的水粉,最衬夫人的好气色。” 好生养,生你个大头鬼! 干! 祝从之气得几乎哆嗦,指着池穗说:“挑个适合她的。”掌柜的把池穗上下打量一番,摇着头说:“大男人哪有涂水粉的。” 祝从之拉着池穗扭头就走,气呼呼地走到街上,池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犹犹豫豫地想劝他:“那掌柜的说的不对。” 可算是要开窍了,祝从之猛地抬头看向她。池穗看着他鼓励的目光,鼓起勇气说:“我瞧来瞧去,还是海棠花的更配你。” 人来人往的,祝从之踩了池穗一脚,扭头就走,池穗叫了他几声也不见他回头看。池穗左顾右盼,正巧路边又有个糕饼铺子,她买了二斤玫瑰糕,大步追过去。 有些讨好地把玫瑰糕放进祝从之手里:“玫瑰花的配你也不错。”一脸真诚,祝从之想从她眼里找不到半点虚假。 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祝从之气哼哼地拿了一块玫瑰糕塞进嘴里。跟这种人置气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暮色低垂,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祝从之和池穗一起回了客栈,小二见他们二人一同进来,忙上前招呼:“客官晚上可要喝点茶水?” 按照祝从之的性子,之前每日睡前都要喝一杯雀舌,如今条件不允许,可茶叶还是照喝的。祝从之摆摆手说不用了,池穗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他缘由。 祝从之若无其事地上楼,随口说:“一壶茶要半吊钱,还不如给你加个菜。”他这话是漫不经心说的,可池穗心里却不那么平静。她总觉得这一阵子祝从之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次日,祝从之和池穗回到双柳村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祝夫人正坐在天井底下的凳子上等着,瞧见祝从之和池穗进来,忙站起来:“可算是回来了。” 又少不了一阵嘘寒问暖,这些话祝从之都听得腻了,只是点头乖顺地回应也不驳斥,池穗没有母亲,头一次被别人这般殷殷地叮嘱,觉得很是感动。 祝夫人这几日一直不大放心,一边感慨祝从之终于开始对哪个姑娘上心了,另一方面又担心他俩出门在外,有什么变故。如今他俩一同进门,祝从之对池穗虽然算不上嘘寒问暖,可细节上也能看出照顾之意,她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看着池穗也觉得顺眼几分。 正巧前一阵要给池穗做的新衣送到了,祝夫人拉着池穗的手说:“来瞧瞧给你做的新衣。” 祝从之一听“新衣”二字,立刻支起了耳朵,他心里对改造池穗并没有死心,他对他母亲的审美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到底年轻时也算是美人了,有她给池穗挑衣服,应该能扭转她的想法。 立刻乐颠颠地跟上,打算一起看看。 可当他看见床上摆着的一摞长衫时,眼睛都直了,哆嗦着指着衣服问祝夫人:“这……这是给她的?” 干!他娘怎么也在这时候坏他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