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日丽,惠风和畅。
皇宫南薰门内的卫营骑射场,几位胡服骑装打扮,气度不凡的男子的聚在一处。虽态度可算得上闲适,但却都注意到了矗立在五十丈外,几乎不可察的箭靶。
平常十几丈内的箭靶,他们自是当仁不让,个个抢先,颇有些一较高下的心思,可这五十丈,就未免离得太远了些。靶子几乎都看不见,要没几分真本事在身上贸然出手,恐会贻笑大方。
此时,身着石青色蟒纹劲装的男子笑意倜傥,上前一步,让人取了一把磅数极大的角弓过来。
这把角弓,寻常人单手都难以持握,需得双手捧着。环视了周围一遭,他扬声道:“要射中这五十丈外的靶子,普通弓箭肯定是不行,但这把重弓还是有些可能的。”
他这话,引的旁边一个着了玳瑁色暗纹窄袖骑服的男子上前。那男子伸手轻抚那把重弓,眉目稍露喜色,“可是前些日子父皇赐给六哥的那把良弓,听母后说,父皇可是曾经用这把弓猎下过一头棕熊的。”
先前那男子点头,“正是这把弓。”
男子话题一转,“弓虽是良弓,但我这箭术却着实有些配不上,举着这把弓,准头道要比寻常弓箭差了不少。”
身着烟色如意暗纹窄袖服的平阳侯世子出声:“元正过谦了,你的骑射功夫一向了得,众所周知的事情,不然为何皇上特将这把良弓赐予你呢?”
安国公嫡次子管弗清也随之附和:“子安说的有理。”
究竟是夸赞还是心底的实话,六皇子赵崇信自然是知晓的。
在他们几个兄弟之中,要说骑射功夫最了得的,还属他们二哥,也就是当今太子赵崇昱。百步穿杨之说,实非妄言,虽说以彼之长攻己之短,是要不得,可偏偏他这位二哥,处处都长处出他们兄弟一寸,相比之下,也就这箭术自己还勉强能望其项背。
赵崇信自认比不得自己二哥,可这里有一位却能与之一较高下,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将视线转向站在一边把玩手中弓箭的武安侯世子陆行谦。
武安侯是世袭的爵位,至今已有两代。
而这爵位,是老武安侯为□□皇帝戎马一生,与□□皇帝一起打下半壁江山,论功封赏才得来的。既是开国元勋,也又有从龙之功,原本论功封赏,怎么说也能是四大国公之一,可当时的武安侯视功名若无物,并不在意这些,多番推辞,才勉强受了爵位。
虽说只封了武安侯,但却在朝中也举足轻重,手握兵权,并不是只有个虚衔的爵位。
既是武将世家,必然有所传承。
如今才年仅十八的陆行谦,已经跟随两广总督参与过大大小小数场剿灭倭寇的海战,战功卓著,一般的勋贵子弟与之差距甚远。不日前,因彻底平定两广临海一带有功,随祝总督班师回朝后凭功获封世子,如今任职水师左卫指挥使同知,驻守京师。
实在经历过血腥的人,与他们这几个皇室子弟气质全然不同。明明眉目不加任何压迫,但却莫名气质凛冽,偏生他们这几个,还要长这陆行谦几岁。
赵崇信就是想看看,这水师营中,同样有百步穿杨美誉的陆行谦,究竟是否徒有虚名。
赵崇信朗声道:“前几日,我听父皇赞誉水师左卫的陆同知,说陆同知在潮州海战中率领弓箭营的卫士抢夺先机,杀敌无数,今日有机会,还想请陆同知赐教一番。”
说着,又让人将弓交于陆行谦。这表意实在的明显,无非就是想让他在众人面前一展身手,只不过这究竟是怎样的身手,就未曾可知了。
虽然听闻过陆行谦的名声,但对于他的具体事迹,七皇子赵崇贤却并不知晓细枝末节。他心中想着,这好不容易有机会将人邀请过来,一同练习君子六艺之一,切磋交流,原本是好的,只是六皇兄这样行事,如果陆世子没有射中五十丈外的箭靶,又当如何?
传闻出去,不就成了他们皇室众人欺压臣子,为难有功之臣了?
思及此,赵崇贤开口:“这场地陆世子也是头一回来,再说,这五十丈外的箭靶能射中的也寥寥无几,不如我们先从十五丈试试?”
总归这十五丈的箭靶,不算他们为难人。
这话一出,与陆行谦交好的安国公嫡次子管弗清出来打圆场,“霁明言之有理,慎远你意下如何?”
方才众人交流,陆行谦虽不时也说几句,但实际,只是游离在众人之外。
他自小在京师出生,但九岁随父亲驻守淮安,四年后方才回了京师,在后来的日子,父亲放他在祝总兵面前历练,极少时日是待在京师的。也因此,除了安国公嫡次子与他有表亲关系,相对而言还算熟悉之外,其他人他确实不甚了解。
陆行谦眉目清明,自是察觉方才六皇子话中的意思。思虑片刻后,他稍稍昂首,端察远方极小的箭靶,而后心中有了答案。
陆行谦平和道:“六皇子舍得将这样的好弓拿出来,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玄色窄袖衣袍的男子,眉目清扬,言谈间自有意气风发,明明一身不甚瞩目的颜色,但清亮灿烂的气质却熠熠生辉。
赵崇信略挑眉,态度赞赏,“陆同知好气魄!”
陆行谦朝六皇子七皇子等人晗首,随后右手接过那内侍捧着的重弓,左手同时从箭篓里抽出一枚箭簇莹莹发光的箭,目视前方,摒气凝神,箭与弓相贴后,勾弦压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