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熙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直到觉得身体有些发软,才起身换上浴袍,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小时候母亲总告诉他,不要偷懒让头发自然风干,不然以后容易得偏头痛。
当时他从来没留心过,该忘记的还是忘记。后来母亲去世,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个习惯。
他的发丝只稍稍过长过额,很快就干了。将吹风机放回收纳架时,他忽而听见客厅传来敲门声。
方楚熙走到玄关,下意识问一句:“是谁?”
“方先生,”林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有些东西给您送过来……”
方楚熙应声推开门,接着愣住。
只见门外赫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病号服,只在外披了一件看着就漏风的黑色大衣。男人鼻尖都冻红了,眼睛里炽热却不减分毫,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漫上了一层水光:
“老婆……”
方楚熙:“……”
片刻后,三人坐在了沙发上。
“这是医生开好的药,这是脑部CT,还有病历本……”
林蓝将从医院带来的东西一样样交给方楚熙,末了,又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男人,放轻了声音对方楚熙道:“陆总他……性格变化稍微有些大,可能会做出一些比较夸张的行为……”
方楚熙接过病历本的手一顿,问:“他做了什么?”
林蓝叹了口气,将刚刚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小声叙述了一遍。
在她以“打完点滴吃完药,就帮你联系方楚熙”这种哄小孩一样的理由,刚刚安抚好陆云川的情绪,一个转头的功夫,陆云川竟然就丝毫不顾还剩小半瓶的药液,抬手拔下了自己手背上的针。
林蓝还没来得及惊叫,陆云川已经起身,压根没管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还顺便吞掉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片。这种药外壳极苦,他却眼都没眨,吃完药就不管不顾地往林蓝面前一站,让她带自己去找方楚熙。
林秘书对于老板这无赖一样的姿态无可奈何,只能将他带了过来。
方楚熙听完事情原委,轻轻一点头:“我知道了。”
林蓝的嘴唇颤了颤,像是想说什么,但直到离开也没说出口。
送走林蓝后,方楚熙回到客厅,在陆云川一动不动的注视下,坐在了L形沙发较窄的那一边,与陆云川隔了一段距离,抬头就与他刚好对视。
方楚熙将双肘撑在膝盖上,凝视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你应该并不认识我。”
陆云川神色认真:“你是我老婆啊,我当然认识你。”
方楚熙沉默几秒,道:“我之前说过,我已经提出离婚了,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你大概率会直接同意……”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陆云川只是听着他的叙述,就满脸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晶莹的泪水仿佛夏日急雨,从他眼眶里接二连三地滚落了出来。
他五官生得优秀,眼窝深邃,所以泪水要迟疑地滑落一会儿才能快速掉下去,那对卷翘的睫毛在眨眼的同时被打湿,整个人的气质都十分迅速地萎靡了下来,让方楚熙莫名想起了被抛弃在雨天的小狗。
“你……你别哭啊,”方楚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在叙述事实……”
陆小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冲着他眼泪汹涌。
方楚熙:“……”好,他不说这件事了。
他突然瞥见了一抹有些刺眼的褐红色,来自于陆云川的手背,这人拔针之后显然没有做任何的处理,针眼流出的血蜿蜒了整个手掌,仿佛扭曲的蛛网。
方楚熙忍不住皱眉:“你等一下,我去拿东西。”
他去卧室里找来了医药箱,从里面拿出酒精与医用棉球,让陆云川挽起袖角。陆云川倒是意外的听话,立即将自己打针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泪水也像是关了闸,仿佛方楚熙这种关心的举动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一般。
清理完陆云川手上的血迹,方楚熙扔掉沾了血的棉球,道:“我会去跟律所咨询,失忆的情况下还能不能签署离婚协议书。你放心,我是净身出户。”
陆云川刚刚恢复了一瞬的心情立即有降到谷底,他眼眶湿润,凝视着方楚熙,神色间满是不安:“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离婚?”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牵住了方楚熙的右手袖角,见到方楚熙没有扯开的趋势,便重新有了勇气,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像是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大型犬,语气里的委屈几乎无法掩饰:
“如果我有做错的地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改的……”
方楚熙的心脏微不可察地一颤。
曾何几时,他也曾和陆云川冷战过,然而陆云川主动低头的模样,永远只存在他的幻想之中,更别说是眼下这种场景了。
方楚熙轻咳一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你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我,所以对我产生了一定的雏鸟情节……”
他突然想起来,失忆的陆云川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雏鸟情节。
但还没等他开口解释,陆云川已经先一步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方楚熙:“……”
很好,既然能理解雏鸟情节,那么陆云川的大脑应该很正常,并没有失去基本的的知识储存与常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人也是实打实的脑子彻底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