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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地下,最可怕的是什么呢?
被埋。
头顶的土塌下来这一刻,有过一次被埋经历的章停意外镇静,在萧臣护着下迅速滑至更深处。
坍塌没有持续太久,只堪堪封住他们的出路,看来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出去,却也不想一下子就弄死他们。
准确说,是一下子弄不死。
萧臣的淡定平息了章停内心仅有的一丝慌乱,二人摸索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坑壁上的通道,陆续钻了进去。
两脚落在平地上,章停甩甩快没知觉的手臂,随着手电光的晃动,章停看清了前面的情形——错综复杂得如同蚂蚁巢穴的小径遍布各处,有宽有窄有高有矮,让人不得不感叹地下镂空成这样上面居然还能盖得住房子真乃奇迹。
地面的土松软得像在踩屎,章停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免得哪一脚深陷进去却反应不过来。
萧臣走在他前面,不用照明也不影响他观察那些纵横交错的洞穴。
章停边走边四处观察,洞壁没有加固,甚至没有工具挖掘的痕迹,手指抠扒的印迹倒是处处可见,很像是某个困在土里的人一点一点用身体硬闯出来的通道。
这个人很胖,或者说,是肿胀。
腐烂得看不清面目和轮廓,日复一日在泥土的桎梏中挣扎前行。
这是它的枷锁,亦是它的王国。
一股凉气攀上章停的后脊,章停下意识回头,却见来路不知何时被坍土封死了。
心头一慌,章停转回身,前面已不见了萧臣的踪影。
一个个洞穴就是一扇开了又关的门,随便一个转弯就轻而易举把他和萧臣分开了。
独自置身于陌生压抑且随时会塌陷的地下世界,任谁都会毛骨悚然。
章停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愣住了。
前路再是四通八达也始终不与外界相通,没有空气流通,呼吸就成了奢望。然而章停始终没有窒息感,这让他对自己双眼所见的一切产生了质疑——
水鬼再是神通广大,也不见得能操控地下的每一寸泥土,挖坑容易填坑难,通道又岂是水鬼想弄塌就能轻易弄塌,还不发出任何声响?
如果通道没塌……
章停闭上眼,用手去触摸,前后左右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摸到。
他睁开眼,前方半米处就是一道土墙。
幻觉,全部都是假的!
激动之情转瞬即逝,章停思索着自己是何时陷入幻觉的,是从进入竖井?还是进入通道?难道是从冯山神秘失踪就开始了?
竖井坍塌时他就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也就是说至少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入局了,那么陪他入局的萧臣又是真是假?
萧臣又是否看破了水鬼的障眼法?
冯山此时又在哪里?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又被章停一个接一个暂时忽略,救人的前提是自保,他首先要确保自身平安,才能竭尽全力去寻找不见了的伙伴。他相信自己尚且没事,那两个人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领盒饭。
既然光亮成了水鬼迷惑他的帮凶,章停干脆关掉手电,任由黑暗将自己彻底吞噬。在绝对黑暗的世界里,眼睛再怎么适应也难以视物,章停也不在意,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大步往前走。这回只走了十几米就撞上了墙。
章停的方向感尚可,边走边在心里绘制地图,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井字形的狭窄空间,没有出入口。
不过他没憋死就说明实际是有出入口的,只是他没找到。
章停做了几个深呼吸,确定呼吸仍旧顺畅之后,他一手摸着墙壁开始了第二轮探索,这次他找得十分仔细,从上到下的墙壁全部摸遍,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洞口。
许是曾为鱼塘的缘故,这里的土质潮湿绵软,触感有些像浸了水的海绵,泥土特有的腥气夹杂淡淡水腥,鲜明却不难闻。章停修长的十指快速在一面墙上拂过,往前迈一步,重复同样的动作。
不停地弯腰直起腰和铲土有些类似,章停忍不住想到冯山对萧臣“腰好”的评价,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的腰也不差。
转到“井”字西北角的死胡同尽头时,他的手掌触到了一点不同,滑腻腻,软绵绵,随着他的触碰,空气中弥散开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
章停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冯山那张嘴,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