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上来,章停的手机刚巧没电关机,两眼一抹黑的一楼,看哪都是那些弯弯绕绕的血色纹路。
萧臣低沉的声音就在章停耳边。
“闭上眼。”
章停的心突突突,一瞬间紧张起来却还要维持云淡风轻:“嗯?”
萧臣似是无奈:“那些纹路是防备外人闯进来的,看多了会神智错乱。”
章停因着他这话下意识又多看了好几眼,除了眼花,好像没别的副作用。
萧臣没出声,半晌,一只手拉住章停的手腕,另一只手覆在章停眼前。
冰冰凉凉,却有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更近的接触,却神奇地令章停因他而乱的心跳和缓下来。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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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章停长期泡在血水里会落下毛病,萧臣选了最近最快的出村路,那条他们先前走过的遍布致命陷阱的大路。
再看这些要命的障碍,章停百感交集。怪不得不敢跟前村走动,怪不得防外村人比防毒蛇猛兽更甚,他们那些勾当哪敢让外人知道。
见章停面色青白,萧臣望了望离地十数米的树冠。时值午后,阳光正好,若是章停能晒一晒想必会舒服些,可阳光全被树丛挡在上面,等他们回到村子,太阳又落山了。
“我带你上去歇歇。”
章停以为他要上树坐会儿,想想自己也好些年没爬过树了,一时有些手痒——主要也是真的走不动了。
萧臣弓起腰要背他,章停摆手,摩拳擦掌准备自己往上爬。
萧臣没有废话,拉过章停双臂往自己腰间一扣:“抱紧了。”
章停觉着这姿势怪别扭的,刚想放手,双脚却毫无预兆离了地。两条手臂本能抱紧,章停扭头往下一瞅,离地面已有两三米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章停急忙双臂用力,可因为萧臣四肢并用像猴子般快速攀爬,他再用力也只能给萧臣当腰部挂件在下面当啷着,两条腿在树干上磕撞了好几下。忍无可忍,章停腰部使劲向上抬腿,连手带脚都挂到萧臣腰上,自暴自弃认了自个儿的挂件身份。
章停的折腾丝毫没有影响萧臣的速度,穿过浓密枝叶,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章停睁不开眼。章停感觉自己被人抱住,扯了扯,他不甘心又不得不撒开手,任由抱住他的那个人摆弄。
萧臣选了最密、承重最好的树冠,把章停横着放在上面,树冠被压得陷进去一块,却没有折断。
萧臣怕章停害怕乱动,于是压在他耳边轻声安抚:“闭目养神,吸取天地精华。”
章停嘴角动了动,前半句他懂,后半句是不是有点扯淡了?他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上哪吸取天地精华去?
不过炽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确实很舒服,麻痹的四肢一晒到太阳便有了知觉,章停猜得到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压下心中好奇,他让自己屏息静气,如一株刚刚冒头的小草,疯狂吸取着光和热。等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立即睁开眼,没敢贸然坐起,只歪过脑袋,从这另辟蹊径的角度观赏着这座神秘而危险的树林。
一望无际的绿叶上遍洒金芒,山风轻舞,摇摇摆摆,沙沙吟诵着古老而神秘的经文,洗涤着世人浮躁的内心。天边是最纯粹的蓝,几朵多情的云潇洒路过,没留下一丝眷恋。
章停看着看着忽然扭过头,萧臣曲起一条长腿坐在不远处,披散的青丝随风轻柔晃动,他身下的树冠几乎没有下陷,这令他看起来像是整个人悬在树上,轻飘飘的,好像风大一点就能把他吹走。
就如那逐渐飘远,最终再也望不见的云一样。
章停的心没来由地一慌。
他张开手臂,离得稍远,他的手徒劳地落在树叶上,离那个他想抓住的人还有一点距离。
内心的失落尚未成型,一缕黑发飘然落进他的手心,不偏不倚,不疾不徐。
章停不相信似的眨了眨眼,缓缓收紧手掌,将那调皮搔弄他的头发牢牢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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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伙村里。
二叔家后院正中摆了张软塌,章壁腰间盖了条毯子在那暴晒,二婶放不下心,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打着伞陪晒。
二叔回来就想去村长家汇报后山的情况,被冯山死活拦住了。用冯山的话说,具体怎么回事还没弄明白,知道的人越多越慌乱,不如先等章停回来,看看具体怎么回事再做决定。
二叔一想后山那些要命的陷阱,硬闯得出人命,密径又都是血,他们横竖进不去,也只能先依着冯山。
冯山盼星星盼月亮,可算在太阳落山时把两位祖宗给盼回来了。
晒了俩小时的章停神清气爽,他首先查看章壁的情况,脸色果然比早上好得多。
二婶愁了一天的脸也露出了笑意,张罗着给章停几个做晚饭。
吃饭时谁都没提后山那些破事,等碗筷收拾下去,二叔才问章停下一步咋办。
章停看向萧臣,这也是他晒太阳时问的唯二问题之一。
萧臣娓娓解答:“这个村子位于焚山至阳之地,是整座山最适合活人居住的位置,后村坐落在焚山至阴之地,更适合埋葬死人,两个村子就像太极图上的两个眼,相互呼应又彼此不可或缺。如今后村已毁,前村的格局便也破了。”
二叔的心让他说得忽上忽下的。
章停怕二叔吓出个好歹来,赶紧接话话茬,言简意赅作总结:“住还是能住的,那些血也不会往这边流,只要村民和游客不往后山深处去就没事。”
冯山熟知章停说话的习惯和套路,听章停这语调转折,他忍不住捧了个哏:“不过嘛……”
章停无奈瞥他:“不过建在山里的村子难免偶尔撞见点邪门的事,以前咱村里阳火旺盛,所以几百年来都没人撞过那些,以后这就是个普通的村子了。”
不只普通,后山还聚集着数不尽的怨鬼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