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岫峦虽有些不大喜欢童韶樱的畏怯懦弱,只是从前原主与之一贯亲厚,童韶樱又是个秉性不差得人,童岫峦也就乐得和她亲近,时辰尚早,算着童韶樱想必还未曾早膳,便招呼了她一同来用。 童韶樱进门便上下打量了童岫峦半晌,见她神情尚好,这才安下心来,只是坐在桌边却总有些心不在焉,不是跌了筷子便是磕着羹碗,饭菜也并没用上几口,引得童岫峦疑惑起来,童韶樱甚是局促得放了筷,也不敢言语,面色却总有些苍白里泛着青。 童韶樱得贴身婢女翠竹见此只得上前回禀: “三姑娘昨儿从西跨院看过我们姨娘回来,临要进东跨院时就见围着一群丫头婆子,本是避开了的,却忽然听着有人提起二姑娘如何了,我们姑娘一急就拨开人往里去,谁知恰撞上了收拾死猫得婆子,婆子没拿稳,死猫一下跌到了我们姑娘身上,我们姑娘吓得不行,又怕夫人和孙姨娘责怪多事,就没敢言语……” 原来真正受惊吓的人在这儿。 此事到底因她而起,童岫峦便叫紫苏将昨日得安神茶赶快泡上一盏。待童韶樱用罢安神茶又歇了半晌,渐渐凝下心神来,又和童岫峦絮絮说起话,自然也就提起了昨日午后得茶会。这场茶会本是为李金晶准备的,可惜李金晶前一日便被送了回去,李夫人自持是孙姨娘嫡姐,即便是自家女儿不妥也不肯低头,故而昨日李金晶并未曾到。 郑夫人又邀约了两府,只是听说谢家姑娘太过伶俐,茶会上几句就引得另两府姑娘当时便生了口角,也足见另两府姑娘除却礼数不足外也并不够聪明,这回茶会看来只有不了了之了。 怪道童云泽今早瞧着心境不错,童岫峦听童韶樱说着,只当闲话笑笑,又坐了半晌见童韶樱要回去,交代了紫苏将安神茶都包了给她带回去。童韶樱走后屋里也就忙碌起来,将各色物什整理预备着明日迁往兰馨院,童岫峦正携了张妈妈和薄香四下瞧着众人忙乱,却忽然听着紫苏疑惑了一声。 “怎么这南安太妃赏得腰带竟有两根?” 童岫峦心知肚明,那夜里童茹珮为俭省时候是自携了腰带而来,那根腰带后用来将她悬在梁上,童茹珮没料到她会没死,故而她这里如今自然便有两根,眼下却不好明言,只叫紫苏不必声张,将两根腰带并在一处收拾起来。 翌日一早郑夫人遣了个婆子领着两个小丫头来帮着童岫峦往兰馨院迁去,童岫峦家当并不多,只是往来路远,忙碌了一个来时辰也就安顿妥当。院子屋舍着实大了许多,一应家具也俱全。除却正房三间带上屋后得小库房,东西两偏厢又各三间屋,张妈妈和薄香带着紫苏白芷便住在了东偏厢,赵婆子领着花儿住在了西偏厢,如此屋舍尚有盈余,郑夫人又交代将这婆子和两个小丫头留给童岫峦使唤,童岫峦推辞了半晌,末了只挑了个伶俐得小丫头叫跟在张妈妈和薄香身边伺候。 院子里前前后后种了十数棵极大的梧桐和桂树,石子路边还有了许多兰草,只是冬日里并瞧不见。郑夫人也是个大方的,又着人送来了几样摆设和一副簇新得藕荷色花草帐子并五十斤银丝细碳,童岫峦叫白芷取了二十斤细碳给童韶樱送去,听说童韶樱也没留,全数送去了西跨院王姨娘处。 童敬成既明着将张氏置办得点心铺子给了童岫峦,童岫峦也并不避讳,大张旗鼓张罗起来,铺子里得几个人不是变卖便是辞退,又新买了两个擅做点心得女人和几个很是伶俐得小厮,俱签了卖身死契,童岫峦又写了几张方子拿出去,不曾想几日的功夫铺子生意竟大好起来,叫郑夫人很是夸赞了几回。 接连忙碌几日,童岫峦这日却忽然想起好些日子没见童韶樱,便叫紫苏装了几碟子点心往韶樱处去瞧瞧,没多时紫苏便匆忙回来,原来童韶樱竟病了,且病得蹊跷。童岫峦觉出不对来,携了紫苏又往童韶樱院子去,路上紫苏才又细细回说。 那日童韶樱回去后,每日饮用安神茶,惊吓之症渐渐好转,却添了旁的症候,起先仍旧忍耐,可日渐严重到昨日实在耐不住才报去了郑夫人处,今日一早郑夫人遣人请了郎中来,这一诊脉,竟是中了乌头之毒。 童岫峦心下一沉。 童韶樱庶出且懦弱,王姨娘又不得宠,这些年母女两个在府中沉寂得如同没有这么两个人一般,会碍着谁对她动手?倒是恍惚想起,那日她仍旧假做昏厥未醒,郎中诊脉,她听着声响却并不是童府惯常所请得那位老郎中,当时并未起疑,如今看来可就蹊跷得很了。 “那日郎中开的安神压惊的药还在不在?” “姑娘没曾吃,安神茶都给了三姑娘,汤药除下煎过一副,余的都在厨下。” 童岫峦点头,眼见到了童韶樱院子,便叫紫苏先回去将药收好,自己先去了童韶樱处探看。一入院门就见了小厨房里老郎中正遣了丫头煎药,因后宅女眷多,故而童府惯常所请这位郎中除却医术不俗且还是位有年纪的,为的就是不需过多避忌。 童岫峦未等传话就径直去了童韶樱卧房,一入门就见了王姨娘坐在床头低泣,童韶樱躺在床上,杏子红绫被卷着只露了头脸在外,乌黑头发散在枕上,苍白里憔悴枯槁,病得脱了形,听见声响费力撩了眼皮来瞧,见是童岫峦,眼底冒出些许泪光,却说不出话来。王姨娘本见了童岫峦进来局促得起了身,这会子瞧着童韶樱这般又耐不住哀哀低泣: “我的命根子一样,你倘或有个好歹还叫我怎么活……” 童韶樱眼角垂泪只略伸了伸手,连宽慰都使不上力气,叫童岫峦瞧着心下发紧便退出了卧房,出到小厅就见了桌上半盏还没喝完的安神茶,悄声交代了翠竹将下剩的几包安神茶都收好送回兰馨院,再出门问询了老郎中几句,细问下来只说势头虽险,却好在中毒不深,服药调养一阵子便无大碍,童岫峦才算略安了心,又假做无意问起那日童府请医怎么不见老郎中前来,却原来那日里老郎中是被永康侯府给请了去,才不得应诊,童家不得不暂且另请了医馆得旁个郎中。 永康侯府。 侯府是自有府医不必外请郎中的,何况永康侯府得嫡出姑娘沈芳蕊,和童茹珮可是闺中得手帕至交。 原来如此。 童岫峦心头一团火簇簇便烧了起来,看来孙氏警醒童茹珮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她平生最恨遭人暗算,更怕牵连旁人欠了人情,如今童茹珮却叫她两样俱全了。 童岫峦一路携火又回了兰馨院,没多久翠竹便将安神茶又送了回来,童岫峦交代紫苏将汤药和安神茶都一并交了童云泽,请他在外悄悄查验,随即又叫紫苏将那两根猩红腰带给寻了出来。 从前她并没想过从这根腰带能叫童茹珮怎样,无非是因着她们姐妹四个都有,况且童茹珮一贯贤良做派,单依她当初境况,即便说出实情也绝不会有人相信,索性不提也罢。可如今这般,她却并没耐性等料理了孙姨娘叫童茹珮自当落了颓势,童茹珮既几次进犯,她可不能再轻轻饶过了。 两根腰带在手,一根簇新一根却已变了形,正是童茹珮得那根,因当初将她悬在梁上承了重,丝线本就娇弱,自然就被拉扯得失了形。听闻这腰带是暹罗贡品,既是贡品,又怎么可能没个出众之处? 童岫峦迎着窗子透进得光细细打量,巳时阳光正好,童岫峦细看半晌后,果然瞧出了不同之处。 她抿唇冷冷一笑,便叫了赵婆子进来交代了几句,赵婆子满面惊奇,末了笑应着便出了门。 童茹珮虽是庶出,可自幼暗里欺压嫡妹,端着大家闺秀得架势,做得一副温良贤淑之态,于京中是出了名得贤女,又得孙姨娘几分真传,很是耐得住性子得谨慎。要想撕破她那层假皮,自然是该要叫她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