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素质半死不活的不知在地上躺了多长时间,力气倒是渐渐的恢复了,只是……她有些无奈地看着依旧伏在她胸口抽抽搭搭的含章,刚有些干了的衣裳又被沾湿了。 头疼。 素质勉强从地上坐起来,其实因为没有力气坐不太住,还要分出一只手来安慰伤心人,实在是有些困难。 最后还是流采从武英堂路过,惊讶的走进来看着两个女孩子一身狼狈:“二位姑娘,这是……受了主子的责罚之后互相殴打了一番?” 其实这也不怪她,从前她与含章也会受各种惩罚,含章是因为不敬主上,素质则简单粗暴许多,大多是因为功课做的不够好。 流采惩戒人的方法千奇百怪,有大有小,但却怎么也没见过她俩如此狼狈的模样。 素质倚着身后的一张石凳,满身的泥土,含章脸上的血和泪糊了一脸。 流采走过来仔细瞧了瞧两个姑娘,“啧啧啧,素质姑娘,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些。” 她默默地抚了抚额头,竟无言以对。 后来流采从外头招了两个小婢女,把她们分别送回了住处。 素质回了移风坞好好梳洗了一番,泡在温热的水中时还在想,流采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惩罚,其实她也这么想的,很明显齐先生并没有真的想要她的命。 否则他不会给她喘气的机会。 为什么含章这次如此激动? 联想到含章一直以来对齐先生欲言又止的态度和面对他时一反常态的性格,素质心中隐约升起个念头,却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也太过无法解释,赶紧抛开了不敢多想。 若真如她想的那般,含章该如何自处。 齐先生并没有留下用晚膳,那就只有她和含章,素质见她如往日一般落落大方,除了眼眶微红再看不出那般狼狈的模样,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 晚膳后,照常有人送来滋补的汤水,趁着流采出门去取汤的功夫,素质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含章,你与主公……” 含章打断她,面上神色淡淡的,“我之前以为他是我的一位故人,不过现在看来,他不是。” 她看着身边人担忧的眼神,还是笑了起来,“我没事,放心吧。” 素质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事,也不知道到底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她这样说了,便不好再追问下去。 这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第二天是齐先生额外给她们的一日休息。 含章向来深居简出,不大喜欢各处走动,早膳后与素质一同侍弄了几下院子中种的几株花草,便回了她的漱月小榭去做女红了。 虽说已经入秋,但其实天气还是有些炎热的。 以往这样的天气素质是乐得在屋子里纳个凉,躲个自在的。 但是今天不行,要找从琢玉逃出去的方法,首先要摸清楚出去的路。 今日她好不容易得了空,在屋里仔细想了想之前被推翻的各种计划,过了午便出了门。 琢玉是个不大不小的园子,除了她们平时起居的院落,还有一座草木茂盛的后山。 后山处的守卫松懈许多,是以只要能突破琢玉与后山之间的封锁,进入后山,甩掉跟着的护卫,他们一时之间是抓不到人的。 素质其实没怎么去过后山,只在刚来时由青七带着来过一次,也不过是很潦草的逛了一圈,具体的路她根本不清楚。 况且若想进入后山,自己去是不可能的,至少要跟五个护卫才行。 然而今日不知她是不是去的太巧了,山门那处的守卫大多去吃午饭了,只剩下了五六个,她言明要去后山逛逛,那几个侍卫开始还有些犹豫,后来她摆了摆做公主时的气势,倒是真的唬住了他们。 最后素质身后带了三个人入了后山。 只是她注意着,趁着身后人不注意就偷偷丢了一支金钗在草丛里。 她装模作样的逛了逛,然后就故意做出了一幅焦急的模样,“哎呀!大人送给我的钗子不见了!大人可是最喜欢我戴那钗子的,这可如何是好?” 素质赌的便是以齐先生谨慎的性格,断不会让这些下人知道他所谋划之事和园中人的身份,她故意将话说的暧昧不清,刻意加重“大人送的”这几个字,就是为了让侍卫们以为她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被豢养在此处的深宅女子而已。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跟着她的三个人果然面露犹豫,“那……不如姑娘在此歇息,我们几人去为姑娘寻那钗子?” 素质心下大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做出不满的样子,抱怨道:“那还不快去?还要本姑娘等你们,真是麻烦!” 说完,那三人便四下分散着去寻那金钗了,她自己则悄悄向更远的地方挪去。 其实今日素质本来不是为了真的逃走,只是想试试这种方法是不是真的可行,顺便探探路,这次这么顺利倒是意外之喜。 等她在四周做下记号,方便日后逃跑,就回到之前的位置,那时估计那几个人也找到了那支金钗,天黑前下山,她计划的一切都天衣无缝。 但是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 素质唯一没想到的一点是……她走的太远,竟然迷路了。 扶额。 这其实也怪不得她,一个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中间虽然颠沛流离了一些时间,却也没过多久就被接到了琢玉中,哪里在野外生活过? 这么说来,这个方向感差了些,大概也是有情可原……吧? 素质默默念叨:“没事没事,后山也没多大,我也没走多远,冷静冷静,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的……” 这句话她一直念叨到黄昏时分,还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十分打脸。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四周的树全都长成一个样子,素质累的不行,一屁股坐在山路边的一块青石上。 看着慢慢落下去的太阳,很是无奈,她原本以为她会被齐先生和青七联手折磨死,却没想到原来最后是被自己蠢死的。 此时夜幕低垂,天马上就要黑了,白日里还算美丽的景色立马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素质抱紧了胳膊,有些害怕地看着周围密密的树林。 也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豺狼虎豹之类的野兽,她可还想留个全尸啊!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突然听到树林更深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素质心里顿时叫苦不迭,素质啊素质,你这个乌鸦嘴! 那声音离得越来越近,转眼就来到她跟前了,于是素质连忙紧紧地闭上眼睛,大声喊:“别吃我别吃我我这么瘦没有肉不好吃的就算咬人也别咬脸啊我这么好看脸毁了就太可惜了!” 一句话说的行云流水,没半点停顿。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倒是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做公主时也是这般……不拘小节的吗?” 素质试探的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盏燃着明亮烛火的灯笼,随即才看清了那人轻皱的眉头和嫌弃的面容。 她一个机灵,立马直起身子,规规矩矩的跪好行礼。 “素质拜见主公。” 齐先生点头嗯了一声,摆了摆手,意思是可以起身了。 素质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荒山野岭遇到这个瘟神,他不是不在琢玉里头看书吗? 当真是阴魂不散! 她起身乖乖的低着头等着上司问话,看着他霸占了她之前休息用的大青石,心中无限怨念。 随即又想到,齐先生若问起为何她孤身一人出现在这后山深处,又该如何解释? 纵使素质从前曾经看过那许多的乱七八糟的杂书,还是觉得此时这种情况,委实难以编出一套说辞。 不知道说她是来赏夜景的他会不会相信。 一时间,素质的心中当真是如同拐了七八十个急转弯那般纠结。 “你还没回答我,你从前做公主时,也是这般不拘小节?”她的主公一开口却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素质感觉仿佛有一口血卡在嗓子里,又来了又来了,这人永远不按套路出牌。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当初还脑补过他暗恋她的事。 素质默默的咽下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我来打猎的你信吗”,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咳咳……素质哪里是什么公主,不过是琢玉中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那人好看的眉又轻轻皱了起来,“你紧张什么?不过是问问你从前的生活。” 她想这算什么?上级领导送温暖? 于是她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宫里……自然是应当循规蹈矩,端庄典雅。” 那人慢慢悠悠地说:“你方才的样子可与端庄典雅半点沾不上边啊。” “……”素质不知该怎么解释,难道说“那是因为你吓到我了”? 只能又跪下来叩头,“素质失仪,素质知错。” 那人又问:“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素质当然是很好奇,但她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今天他话这么多? 但是她还是十分没骨气地将头深深低下,“主公的行踪,素质不敢过问。” “反正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总不会是为了救我的。”她自己小声嘀咕。 “对啊,我当然不是来救你的。” 素质错愕的抬头,这么小的声音也听得到? 那人依旧冷着一张脸,说出这么揍的话,真是让她感觉特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