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倒叫祝盈有一瞬间的失神。 阿雅的父亲当年跟着教主? 死了二十多个人? 她对这件事情,怎么一概不知? 虽说年代应该已经久远,可她自幼在魔教长大,又是圣女,相当于半个魔教教主。在她性子还没犯懒之前,情报网还是很灵通的…… 阿雅见她失神,手上动作毫不迟疑,直向祝盈颈间劈去。 同是练武之人,祝盈怎不知道阿雅是要取她性命。 她的眸中划过一丝怜悯。 她是睚眦必报之人,阿雅对她动了杀心,那她不会放过阿雅。 言罢,她已轻而易举地制住阿雅袭来的那只手,并且将其折断。 “阿雅,原本,我是想留你一条性命的。” 阿雅“呵”了一声,“要杀我便直说,不必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祝盈还是觉得悲哀。 身边人的背叛,人的一生总要经历这么几回,她心中也有个数。可未曾想,这样的背叛,在表面之下藏着如此之深的恨意…… 阿雅是如何顶着那滔天的愤怒对她每天笑脸相迎的? 想一想,她都觉得毛骨悚然。 “杀你脏了我的手,”祝盈勾了勾唇,“我会直接把你交到水牢里去。” 阿雅的脸色瞬间变了。 水牢并不是个好地方。 魔教的叛徒,或者是抓来的重犯,都会丢到水牢——处理。 用的是这个词。 她真的……没有办法完成她的任务了。 她还有小心思,手迅速抚上腰间,欲要捏碎什么东西。——可祝盈早就发觉到了她的小动作。 她对阿雅,彻底失望了。 祝盈将东西夺过,与此同时,阿雅被她长鞭甩飞出去,背部撞击在地上,滑了好几丈远,未见她再站起来。 祝盈神色淡然地关上了窗。 随后,立刻有看不见的黑影从夜色中分离,将那在地上不断抽搐的人拖走了。 祝盈怜悯地摇了摇头:“傻姑娘。我贵为圣女,身边怎会没有影卫保护?只是我从不需要他们近身,自己可以保护自己罢了。” 否则,当她一个人闯荡江湖之时,身后留下的那些烂摊子是谁来处理的?自然是魔教众人啊。 阿雅在她身边几年,她没对阿雅戒备,阿雅的警惕心也放低了。就算是祝盈不动手,影卫也会出手的。 红莲不想说话。 阿雅比祝盈还要大上几岁吧? 这姑娘,分明一点都不大,非要摆出一副老成的做派来。可她却也有说这话的资本,别看她平时没心没肺,心却比谁都清明。 他问道:“你不伤心吗?” 他在未成妖之前,还是养在荷花池的一朵朴素莲花。每日看着人来人往,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花枝招展的贵女。 弱柳扶风,娇娇滴滴,矫揉造作得很。旁人稍有忤逆,要么闹腾,要么就开始掉眼泪。要是碰到像阿雅这样的背叛者,要掉几滴眼泪不说,还非要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捂着碎了的心说好一番话。 所以他对人类女子向来是避而远之。 她们的心思太多了。 唯有面前这姑娘,好像不论何时看她,都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样。偶尔,也不过是面无表情。 “伤心?”祝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咎由自取,已经得到了报应,本姑娘为什么要伤心?同这种人浪费时间作甚。” 她好像满不在乎,专心致志地把玩着刚刚从阿雅手中抢来的东西。 这还是红莲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觉得新奇的很。 他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祝盈手中的,是枚玉做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不知名的图案,古老而繁琐。玉通体翠色,瞧资质像是上成,图案用朱砂笔勾勒,一点点红,倒像是鲜活的一般。 阿雅先前是想——捏碎这令牌? “……讨厌的道士,居然到现在还没死?”没等祝盈发问,红莲已经脱口而出。 祝盈印象中的红莲,除却被她调戏时会有羞涩,说话结巴,其余时候皆是不紧不慢的。大概是那种——隐士高人看后生的感觉。 难得见他说出这样的话。 “道士?”她好奇地挑起了眉。 红莲闷声说:“那是传送符咒,一次性的。” 当年,人类正是寻了好些道士,共同制服他。那些道士是神明的化身,得了神明真传,联手之下制成阵法,将他团团围住。 他成妖不足百年,留下些时间游历人间,对神神道道尚不熟悉,莫名其妙就被打散妖魂困在这山中。 世上只有他一只妖,他以为过去几百年,道士也应销声匿迹了。未曾想,能在这看见道士的复仇。 ——他最讨厌道士了! 祝盈若有所思。 令牌握在手中,不久恢复冰凉。造价不菲,又有道士画的符…… 阿雅幕后必有指使之人。 她说她恨魔教入骨,当年二十余人生死不明,想来,与阿雅怀有同样恨意的人不止一个人。 呵……这事情,倒是变得有趣了。 这种事情,祝盈自然不会亲自去问魔教教主。 他瞒下这件事,连她都不曾告诉,显然……是刻意的。就算是左右护法,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说。 如此一来,只有自己去找了。 祝盈将令牌收好,又转头去逗弄红莲,“莲花儿,你怎么跟我走?难道要我手捧花吗?你可不可以变大当个坐骑呀?” 红莲:“……” 她以为她是什么,观音菩萨吗? 水中莲花摇曳,乍一见,已经消散不见,化作一抹金光飞入她的眉心。 祝盈的心头微微一颤,只觉眼前被这金光蒙蔽,似是落入温暖的怀抱之中。均匀的呼吸擦着耳畔而过,飞快地消失了。 她的耳垂几不可见地染上红霞。 该死的生死契约,玩什么心意相通的把戏!这红莲,看似经不起撩拨,从未主动过,可处处都能叫她心痒。 要命啊。 “你眉心的印记融入了我所剩不多的妖法,以你的血滋养。我不化形之时,妖魂便住在这里……”红莲话落,少女却半天没有哼声。凤眸微阖,似是失了神。他不由得唤道,“盈……阿盈?” 此话一出,红莲沉默了。 好歹签了生死契约,他竟是连他契约者的完整姓名都不知道,只猜测她的名字中有一个“盈”字。单唤一个字太过暧昧,至于盈姐姐,那等耻辱他是万万不想感受第二次的。 那声脱口而出的“阿盈”令红莲沉默良久,却是把祝盈的心思给拉了回来。 她唇角翘起,“你喊我什么?” 而今红莲非实体,祝盈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空空荡荡的水缸上映着她的倒影。 少女红裙迤逦,艳丽无双。 “不说便不说。”她哼笑了声,入目皆是玩味之意。 她听到了哦。 她就知道的,那样的声音,唤一声“阿盈”时,便有丝丝情绪如水,像是春水被风吹皱,满目皆是流淌的柔情。 她带着笑意重新躺在了床上。 经阿雅一事后,祝盈再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了。眼前都是阿雅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不由得睁眼低嗤,那都是虚假的逢场作戏,何必令她如此挂怀。 只是难得。 难得,愿意去相信一个人啊…… 她果然还是讨厌与人相处的。 祝盈心情不好,不用去主动感受,红莲也看得出来。 她哪里如说得那样洒脱,不过是想要自己默默把负面情绪消化掉。怕是本以为只是阿雅的背叛,可身后居然牵扯出如此大的谜团,教主,道士…… 阿雅恨魔教教主,那道士肯定没有跟魔教勾结。 红莲化妖之后,曾游历过一段时间的人间。不久便觉得乏味,方安心回到修炼之处静坐。 对玉,有些许了解。 用以做令牌的玉石,红莲本以为是产自偏南方的绿松石。毕竟绿松石也是翠色,且易碎。但仔细一看,品质上乘的绿松石接近于天蓝色,这玉却泛着油脂性光泽,绿得透明。这符咒本就带了些术法,加以习武之人的内力,捏碎也不是一件难事。 北方的岫玉么。 那是四大名玉之一,箭头直指龙脉。 哦,人类中的天子啊…… 红莲思忖,见祝盈还是醒着,想了想,道:“阿盈。” 这下是真真切切叫了她名字了。 他心中有数,她不告诉他全名,明显是存了逗他的意思。不就是想听一声“阿盈”吗?她情绪低落,若这样能令她欢欣,也未尝不可。 这个念头在红莲的脑海里转了一圈。 奇怪,他还在乎这些? ……命契签订之后他会受到对方影响。 一定是因为这样。 他是在同情这人类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