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探头看去,只见那一片烟青在昏暗室内显得更暗些许,衣摆铺开在了地上。
秦东意一手扶着桌檐,脸色苍白,止不住地呛咳着。
他体内应龙息受到龙髓的安抚,逐渐平静下来,但他心脏的位置却传来一阵钝痛。
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子一下一下磨着,将痛苦放至无比漫长。
秦东意将心口处的衣料抓得凌乱,半晌,他低头吐出口血来。
不知是楼画的,还是他自己的。
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秦东意抬手,缓缓擦去唇角血迹。
“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与疏桐院相隔甚远的山牢内,应龙的声音在楼画脑海中响起。
楼画习惯性弯起唇角,但很快便顿住了。
他微微皱眉,看着秦东意的模样,竟有些笑不出来,索性切断了与那麻雀的联系,眼不见为净。
“当然,他离不开我了,我不该高兴?”
话虽这样说,但楼画这模样却全然看不出快意。
甚至,他有点不那么舒坦。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最好的发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楼画想不明白,他从地上站起身,在结界内转了两圈。
他不大高兴,不高兴的时候,便想杀人。
楼画深吸一口气,他突然很想摔些东西,但这山洞太过空旷,一时连可以下手的物件都没有。
这让他本就不怎么晴朗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于是,他当即抬手重重一拳击于山壁。
“秦东意你个死病秧子!”
楼画眸中一片鲜红,他不顾骨节处砸出来的伤,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又冲山壁挥出一拳。
这一击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那一瞬间,山洞内上百道禁制齐刷刷碎裂,瞬息过后,整个山壁都随之颤动起来。
下一瞬,轰然倒塌!
因为楼画太会蛊惑人心,有了上次周午的教训,长老们并未在山洞内安排人看守,最近的巡视也在此山百米开外。
因此,那边的弟子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等大着胆子过去查看时,那座被临时开辟成山牢的小山头已然塌陷一半,连山洞的入口都被巨石填满,完全看不见了。
弟子大惊失色,忙跑着去禀告长老们,快得像一阵风似的。
常楹差点被这阵风撞倒,他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转头看去的时候,那位师兄已经跑远了。
他有些奇怪,往前走了几步,刚好看见那一片坍塌的山头。
随后,坍塌处有块石头忽的飞了出去,接着便有个人从塌陷中爬了出来。
那人爬出来后并没有急着跑,反而还懒洋洋躺在碎石上晒太阳,黑发和白衣叠在一起,十分惹眼。
常楹记得,他叫楼画,是暗香谷的魔尊。前几日他贪玩偷跑去阵台,还看见这人被锁在笼子里。
常楹知道楼画很危险,不该靠近,这是师尊和各位长老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但奇怪的是,他总觉得楼画身上有种很吸引他的东西,让他忍不住想同他说说话。
而且,他看起来温柔又漂亮,还总会亲切地笑,常楹总觉得他不该是坏人。
常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到近处了。
楼画早就注意到他了,此时正微微眯起眼,弯唇着看他。
常楹愣了一下,一噎,磕磕巴巴地问: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楼画一手撑着头,懒洋洋道:
“在等清阳山那群老家伙给我造个新的囚牢。”
“原来的呢?”
“喏,打烂了。”
楼画语气中带了点小骄傲,听着有些孩子气。
他看着眼前十一二岁的少年,突然来了些兴致,这便问:
“哎,小孩,清阳山的弟子寝舍可还在西厢?三百年过去了,可有修缮?那地方,该比我这小山包住得舒坦吧?”
这事倒把常楹问住了,他挠挠头,如实道:
“确实还在西厢,但是否修缮过我不大清楚,我不住那里。”
“嗯?那你住在哪里?”
“疏桐院。”
“……”
听见这三个字,楼画原本还算温柔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随后,他笑意更深一些,瞧着颇为动人。
常楹还当他是不知道,于是主动解释道:
“我是疏月君的徒弟,他住在疏桐院,我便也住在疏桐院。”
“哦?住了多久了。”
“自记事起就开始了,如今该有十多年了。”
徒弟、自记事起、同住、十多年。
这每个词都在楼画理智边缘疯狂踩踏。
他用手勾起自己绑头发的红绳,看向常楹,笑着问:
“那你,叫秦东意什么?”
常楹眨眨眼:
“我是他的徒弟,自然该叫他师尊啊。”
“师尊?”
楼画眸子里的红色似乎艳了一些。
他坐起身,舌尖缓缓拂过他口中那颗尖锐的犬牙,随后自言自语似的,一字一顿重复道: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