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起是孙县令自缢之后,原定要献童女祭江的那家人反悔了,递状子告王达害命。”
“祭江?”
“是,孙县令不在了,江也就没祭成,案子不着急判,丢在那里,等着令尊大人定夺。”
“那就麻烦计书吏把这两本卷宗也一起找出来。”
韶南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起意,想要了解一下这位黄大仙。
但她感应极为敏锐,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譬如刚才,计航一直小心谨慎地回话,由始至终语气神态都没怎么变过,韶南却偏偏有了定断:这位计书吏根本就不相信黄大仙有神通,私底下非常厌恶对方。
她没太过逼迫计航,计航也算识趣,请示过燕如海,转过天就把韶南要的东西一并带过来,还一本正经叫韶南给他打了个收条,不管有用没用,小心翼翼折好收了起来。
关于孙县令的只有寥寥三页纸。
长随叙说发现尸体经过,现场简图和记录,以及仵作的验尸报告。
韶南先看验尸结果:尸体未见外伤,确定是窒息而死。
只是这一句话的报告有多可信呢?
仵作是贱业,刑部的仵作们还好,多是祖传的技艺,加上本人有经验,县城仵作一年遇不上几桩命案,钱三儿听说原本还曾做过屠夫。
除了水平不够,看不出真正死因之外,也不能排除故意隐瞒。
否则的话,韶南着实有些想不通,那孙忠平无病无痛,又是征民壮,又是修江堤,俨然准备要大干一场,怎么会连句遗言都不留,突然上吊死了。
何况那两名妾室事先全未发现他情绪异常。
张承安的案子时隔太久,中间又有刑部派人来查过,怕是很难再找到线索,韶南便想着从孙忠平之死着手,寻求突破。
她写了张帖子交给檀儿:“帮我送去林家,问问林姑娘有空没,就说我请她来县衙玩。”
林贞贞在她姐姐家里接到消息,匆匆赶了来,进门看到满桌子的卷宗登时有些抓狂:“你叫我来玩,是玩这个?”
韶南笑着拉她过来坐:“反正你在家闲着也是无聊,帮我参详参详。”
林贞贞翻了个白眼,坐下来,拿过一本卷宗,边看边抱怨:“你还真说对了,没想到几年不见,我姐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同她说作诗画画的事,她却只想着怎么煮饭熟得快省柴火。”
所以说林贞贞之前疑神疑鬼纯属子虚乌有,真相是她姐姐林秀秀婚后被柴米油盐整日浸泡,早就不再是少女情怀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老乞婆,老是指桑骂槐,骂姐姐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要不就撺掇着给我做媒,还说要请什么黄大仙给我算算,没个眼色,太讨厌了。真不知道姐姐怎么每天忍下来的。”
“那你还去?”
“不想让他们欺负姐姐。”她瞥了韶南一眼,终于承认,“好吧,我是沾了燕大小姐的光,狐假虎威。”
韶南笑笑,她请林贞贞过来,既是想有个人帮忙看这一大堆卷宗,也存着叫她散散心的想法。
“咦,好长的验尸结论,来看这一段:颅骨完好,全身无骨碎骨折,口鼻处有大量白色泡沫,身体未见坠有重物及绳索捆绑压痕,肌肤苍白肿胀,有淡红尸斑,两手半握拳,掌内未见泥尘,按压腹部……啧啧,现在衙门里检验尸体都这么仔细?”
自然不是。
林贞贞在看的是第三任县令张承安的验尸报告,对比之下,孙忠平那份只有短短一句话的结论更像是仵作随便看了一眼,显得特别寒酸。
韶南还没倒出空来细看张承安的卷宗,这会儿才留意到,不但是验尸报告,张承安落水死亡前后只要是能查到的,连同钦差查案的整个过程,事无巨细,全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堆了满满一桌子。
“你先慢慢看,有发现同我说。”
韶南看林贞贞并不厌恶恐惧这些事情,亲手给她斟了杯茶,放到桌子上,而后回座位坐下,托着腮细想衙门里众人在两起案子中的表现。
眼下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县衙后宅种了不少大槐树,蝉在树梢上叫得声嘶力竭,越发叫人觉着酷暑难耐。
不知何时,外头风停了,密密的乌云涌上来,遮住了太阳。
檀儿在门口屋檐底下道:“小姐,要下雨了。”
韶南随口叫她和樱儿去把窗户关一关,又同林贞贞道:“你不用急,这时节的雨下不长,等雨停了再走。”
说话间急骤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窗棂上,林贞贞换了个姿势,整个人缩在椅子里,道:“我才不急,这比在家有意思多了,你管饭就行。”
韶南觉着有趣,正待调侃她两句,林贞贞却猛地坐直,大声道:“咦,韶南,你看这里,这位张大人怕是遭人所害,溺水只是为了混淆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