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过后袁国公府就为袁妧进宫做准备了,江氏日日抱着袁妧教她说些吉祥话,自从周岁那日喊了几句之后,袁妧在短短几日里学会了称呼所有人,但是只能说一两个字,这还真不怪袁妧,她倒是也想多说,可是一说多了舌头老打结,就变成“呜噜呜噜”含糊不清的话,自己听着都不高兴。 这日,刚满十三个月的袁妧又被打扮成热热闹闹的小盆栽一般,手里紧紧提着她哭着喊着要带上的玳瑁,被袁国公抱上马车准备进宫。 送走了袁国公祖孙的顾氏回到自己的世安院差点咬碎了一嘴银牙,哪怕早知道这件事儿了,现如今真的看到袁国公带着二房那个小崽子进了宫还是有些恨。 她自己生了会闷气到底是无处发泄,在地上走了好几圈索性直接去了女儿的浮音苑,已经十一岁的袁婉是袁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地位非同一般,若是说袁国公老两口对袁妧是宠,那么对袁婉则是重。 她自四岁起就搬出了爹娘的院子,许氏给她特地寻了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嬷嬷,直把她教养的通身的气派,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的大气有些时候让顾氏面对女儿的时候都有些自惭形秽。 听完了顾氏一连串的抱怨,袁婉亲手给她斟了一碗茶,柔声对顾氏道:“娘到底是不满意在何处呢?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与祖父示宠罢了。家里最合适的不过就是二妹妹,大哥已经十三上下了,若是真带着大哥进了宫,那可不是带着二妹妹进宫一个意思了。” 顾氏最气女儿这番气定神闲的作态,一着急嘴上说道:“你大哥不合适不还有你么,你才是咱们家的嫡长孙女,怎么什么好事都让那小崽子占了。” 袁婉皱着眉头看了顾氏一眼:“娘,我今年可十一了,此时入宫算什么?外人看到了又该如何说我?” 被女儿这么一说顾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心底又实在是压不住那股子邪火,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头回了世安院。 袁婉看着顾氏气冲冲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与身边的陈嬷嬷叹气道:“娘这脾气这几年可越发见长了,尤其是有了二妹妹这一年,也不知为何她就非要与二叔一家子算计,将来...二叔一家子总是要分出去的。” 陈嬷嬷面上不显,嘴上安慰着袁婉,心底却对顾氏嗤之以鼻。这世子妃越来越作,不过就是袁国公这一府人惯的,若是真嫁到宫里或者传承数十代规矩森严的世家大族,怕是这世子妃早就老老实实的盘着了,只盼着日后大少爷娶的妻子能大气些,担起这一府重担吧。 这一头袁妧可丝毫不知自己又被大伯母恨上了,她被袁国公好说歹说才同意把玳瑁放在马车里,此时的她正趴在袁国公宽厚的肩头好奇的四处打量,水里的龙宫天上的天宫她都待过,这人间的皇宫尚且是头一回过来。 袁妧觉得自己小小的眼睛已经看不过来了,这宫院看着没有龙宫与天宫大,但是雕栏玉砌,画栋飞甍,一花一叶一砖一瓦都透着精雕细琢的劲儿,直让她心中大呼真是大饱眼福,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袁国公抱进了昭和帝居住的玉心殿内的西暖阁书房。 西暖阁又与外面大殿十分不同,地方不大,看着不过三丈见方一间屋子,摆着精细小巧的黑漆描金多宝格与陈书架,意外的没有袁妧想象中的奢靡,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窗棂射入,斑斑点点的洒在窗边的漆地嵌螺钿方几上,让整个西暖阁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袁国公小心翼翼的把袁妧放在地上,扶着她跪下,自己撩起衣摆跪在袁妧身边,对着坐在桌案后昭和帝一叩首:“老臣袁定北带小孙女袁妧叩见陛下。” 却没想到昭和帝噗嗤一声笑出来:“二牛,今日你竟如此的正经,快些起来吧。” 袁国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小孙女,有些脸红的低声嚷嚷:“陛下可别在臣的小孙女面前说臣的小名了,日后臣还如何撑起做祖父的威严。” 昭和帝朗笑出声:“可别说,现如今小一辈的确无人知晓你这袁定北的名字还是父皇醉酒后戏言赐下的,袁二牛这名字更是只有咱们这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吧。” 袁妧头一回听说自己祖父竟然叫袁二牛,忍不住咧开小嘴笑了起来,昭和帝惊奇道:“怎么仿佛你这小孙女儿能听懂咱们说话一般,那可真别再说了,快些起来吧,抱着孩子来与朕瞧瞧。” 袁国公又是一叩首:“谢主隆恩。”站起后轻轻的抱起袁妧,捏了捏她的手,给她鼓鼓劲,虽说在家里已经千叮万嘱了,但是袁妧毕竟还小,谁又知道她到底会不会犯了忌讳呢。 压下心中的忐忑,袁国公把袁妧递给昭和帝的贴身总管太监顺安,袁妧乖乖的趴在顺安怀里,被他身上略有些浓重的香味刺的差点打了个喷嚏,只好伸出手去揽住顺安的脖子,把头用力埋在他的肩膀上才堵住了这个喷嚏。 顺安不自觉的一抖,心中一暖,紧了紧怀中的小身子,小心的把她抱到昭和帝面前,放在案边的地上,蹲下身子扶着她。 昭和帝低头看了粉雕玉琢的袁妧一眼,只见她费力拱起两只肥手,做出一个不标准的揖,咽了咽口水,努力不让口水耽搁自己说话,看着昭和帝用力的喊了一句:“陛哈!” 昭和帝被她严肃认真的小样子逗的哈哈大笑,竟然伸出手去把袁妧抱了起来,把她抱在怀里逗她:“哟,竟然知道朕是谁?袁国公平日可没少与她说吧。” 袁国公听到小孙女一声“陛下”心中大安,面上做出吃醋的样子:“老臣也没想到她竟然能认出来陛下,只是之前哄她出门的时候说了句今日咱们要去见陛下,这可被这小机灵鬼记在心里了。臣这小孙女儿还没唤过臣祖父呢…这可是头一回说两个字儿,就是唤陛下。” 仿佛是为了印证袁国公的话,坐在昭和帝怀里的袁妧又冲着袁国公喊了一句:“煮!” 袁国公苦笑道:“看看看看,现如今她唤臣与老妻都是一个祖字,也不知道是叫祖父还是祖母,为了争孙女儿叫谁,臣与老妻可没少闹别扭。” 昭和帝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先帝就是在他这个年纪驾崩的,这两年他心底总是觉得有些心慌气短。 现如今看见这么个讨喜的娃娃冲着他喊“陛下”,当真是觉得自己都年轻了许多,特别是知道这个胖娃娃头一回叫的就是自己更是心中开怀,他把袁妧抱在御案上,面对着自己坐着,逗她说话:“你是不是唤做妧儿,朕替你祖父问问你,你平日唤‘祖’到底是唤你祖父还是祖母?” 袁妧心底翻了个白眼,这皇帝怎么如此无聊,面上却露出小牙笑着指指袁国公,喊了一句:“煮!” 移开肥短的手指,指了指窗外,又喊了一句:“煮!” 这可把昭和帝逗的够呛,笑的咳嗽出来,顺安忍着笑给昭和帝拍了好一会的背他才顺过气来,虚点了点袁国公道:“怪不得你稀罕你这小孙女,的确是逗人,顺安,把那如意项圈拿来,赏给这讨喜的小娃。” 得了昭和帝一句“讨喜”的评价,这可是带袁妧进宫的意外之喜了。 袁国抱着睡着的袁妧喜滋滋的回了国公府,轻轻把她放在床上,挥手让下人们下去,悄声对许老妇人道:“今日妧儿真是乖巧,陛下赐了一堆东西,特别是那如意项圈,本是南边勃固国进贡的整玉雕成,实属不可多得的宝贝,有了这层机缘,日后两房分了家,别人也不能看轻了妧儿去。” 这天下间向来以皇上的喜好为标准,得知皇上赏赐了袁妧,还逗弄她许久,夸了她一句讨喜,一时间京城里对袁国公家这个二小姐更是侧目。 黎氏也难以静下心来,转悠了半日忍着心中的胆怯去寻了傅王妃,期期艾艾的说明了今日来的目的:“母妃,袁国公二小姐满周岁那日与澹儿有些机缘,媳妇看着这是命定的缘分,不若给他们定个娃娃亲?” 傅王妃知道媳妇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蠢货,但是没想到她能蠢到如此地步,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季嬷嬷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二人齐齐盯着她。 在这沉默中黎氏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京城上下现如今年纪合适的除了公主怕就是袁国公府的二小姐名声最响了…国公把她疼在心坎里,皇上又赏赐了她…媳妇觉得,觉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