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星推开训练室门的时候,看见一排高矮胖瘦毫不统一的女生踏步朝自己走来,她们的姿势十分怪异,像是在走路,又像是在跳舞,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开始练,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生硬和造作。 这样一排人朝她走过来,视觉冲击力还是蛮大的。 她们一共七八个人,有的个子很高,看上去身体条件不错,有的站在中间就显得很矮了,比如蒋露西。 她们的正前方站着一个女老师,背对着林星星,穿着一身棉质运动服,头发在脑后绾了个发髻,身材看上去纤细修长,正一边拍手一边给她们喊着拍子。她察觉到有人推开了门,便回过头来。 林星星想她应该就是刘助理上午说的“小陈老师”,便赶忙喊了一声:“陈老师好,我是新加入进来的,我叫林星星。” 陈老师一听“林星星”便笑了笑,点头示意她已经知道她今天要来:“林星星啊,那快进来吧,包就放到那里吧。” 林星星顺着她的指引,把包放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看蒋露西正冲她招手,便走过去站到了她的旁边。 陈老师看林星星已经站好,便说道:“今天的训练效果很不错,我觉得你们都有很大的进步,比起刚开始,走也不敢走,表现也不敢表现来说,已经好很多了。这模特,其实就和跳舞差不太多,也是很注重型表的,来,接下来还是形体训练,我们来练压腿。” 林星星一听陈老师这话,认同一半,不认同一半。模特的练习确实包含了形体训练,但是和跳舞还是差了很多的。 当陈老师说完了“压腿”两字后,教室里就三三两两发出了几声哀叹,蒋露西也在旁边哭唧唧:“又要压腿,真的好痛啊……” 林星星知道压腿对于从小没练过,韧带又比较紧的人来说是有多痛苦。在21世纪她参加模特训练的时候是19岁,早已经过了发育期,骨骼都长定型了,但是为了拉开韧带,让腿型变得更直,让胯骨打开,她还是忍痛地练了下来。 但是这个新的身体各项素质,她还不了解。于是她便热了热身,把腿抬上了把杆,可是当上半身努力往下压之后,左腿直了,右腿就打弯,右腿直了,左腿又打弯,试了几次之后就急的她满头大汗。 她看看旁边蒋露西也是痛的龇牙咧嘴的,没坚持到20秒就赶紧换另一条腿。 再环顾四周,发现有的人就可以轻松地压下去,有的人就痛的直小声骂,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来受这个罪。 林星星闭上眼忍着痛,一点点往下压,陈老师走到她的身后,关心地问道:“星星啊,以前练过吗?”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陈老师低头看了一眼她因为抬腿而被拉扯到贴身的裤管,整条腿的形状裹着布料都显现了出来,便夸赞说:“那你的这个腿型生的还真是不错,又长又直,但是还是得加油练!” 林星星望向陈老师方向,笑着点了点头,可是从余光里,却看到队伍的最尽头有一双不怎么友好的眼神看了过来,她回过脸去,当什么也没看到。 有人实在受不了了,举手问道:“老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用这么痛,就能有一双好腿型呢?” 陈老师微微一笑,说:“没有,练形体都是这么过来的,来来来,往下压,待会我们练踢腿……” 说完,训练室内又爆发出一阵哀嚎。 训练课差不多持续了四五十分钟才结束,下课的时候有人轻轻松松,有的人看上去却像饱受蹂|躏。 林星星提着个包跟在蒋露西后面,一边往宿舍走,一边听她抱怨着。 “如果不是为了那点补贴,真的是没人愿意参加这个什么模特队!” “有钱拿?”林星星问道。 蒋露西斜了她一眼:“你不会不知道吧?一开始说有钱拿,厂里几乎所有的女工都报名了,可是层层筛选下来,只剩了10多个。” 林星星回忆了下教室里的人数:“那我看今天加上了我也没有10多个啊。” “那是因为原先都以为又有钱拿,又能穿上厂里的新衣服的,哪知道这上班累了一整天,下班还要受这个罪啊?有的人不缺这点钱,最后就不干了。” 蒋露西领着林星星从工厂出来,穿过一条弄堂又拐了两下,进了一幢筒子楼,她仍是喋喋不休:“我觉得我也快坚持不了了,天天都浑身是伤的回到宿舍。” 进了筒子楼之后,他们绕了好几圈又黑又脏堆满各种物品的楼梯,到了三楼后,蒋露西掏出钥匙开门。 “咱们宿舍住着三个人,还有个叫沈菲芸,昨天是周天她就回家了,今天又请了一天假。”蒋露西推开了门。 她们宿舍只一整间屋子,面积不算太大,里面放着三张床,前面两张床铺的很整洁,最里面那张床上堆着一些杂物。墙边放着一张旧的大衣柜,旁边一张桌子整齐地摆了一些瓶瓶罐罐,角落里挂着一面拉开的帘子,帘子后面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盆,那块应该是平日洗漱洗澡用的地方。 “最里面那张就是你的床了,”蒋露西走了过去,开始捡起自己堆放在床上的东西,“这上面还有一些沈菲芸的,等下她来了让她收拾。” 林星星应下来,在她的床上放下了自己的行李包,正收拾着,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见一个高高瘦瘦模样也挺俊俏的姑娘背着个包,提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一抬眼突然看到林星星,便停下脚步呆了一下。 “菲芸,你回来了!”蒋露西打着招呼,“这是咱们的新同事,也是咱们熨烫组的,也是模特队的,现在也是咱们宿舍的!” 说罢又转身对林星星说:“她就是沈菲芸。” 林星星笑着挥了挥手,沈菲芸也腼腆地回应着,也不敢正视林星星的目光,边进门边把袋子放到桌上,又脱下了双肩包。 蒋露西打趣道:“她脸皮薄,怕生。” 沈菲芸打开了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了两个桔子,一个递给林星星,一个递给蒋露西:“我从家带来的,你们吃。” 两人都边道谢,边接了过来。蒋露西脱掉鞋子就在床上躺了下来:“啊……真的累伤了。” 沈菲芸自己也拿了个桔子开始剥:“今天练习的怎么样啊?” 蒋露西感叹道:“这个活儿啊,我觉得你们俩比较适合,个子高,又长得美,打扮打扮不比那个‘厂花’差,你们说我干嘛要趟这趟浑水啊?” 沈菲芸说道:“你长的也好看的,不好看的都选不上。” 林星星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咱们的厂花,是不是今天站在最靠右边那个?” “对,就是她,何梦舒。”蒋露西有一种一谈到八卦就浑身来劲的架势,从床上一弹而起,开始剥桔子:“她呀,听说可厉害了,以前是考上了文工团的,嫌累,待了2年就退了。现在在咱们厂里找了份特别闲的文职,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来上班,再清清爽爽地下班,连上个训练课都要换身衣裳,哪像咱们做车间的,每天累死累活……” 沈菲芸没接话,仍是低头剥着手里的桔子。 林星星知道沈菲芸还是有点忌惮自己,也是,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背后这样说别人的八卦,万一是个长舌的,传到对方耳朵里,又要生出许多事来。 可蒋露西心大,一点没察觉到沈菲芸和林星星之间的微妙,只管往嘴里塞桔子:“哎,这桔子可真甜!” 林星星扯开话题,看着她的床突然犯了难:“我这床上什么都没有,我晚上要怎么睡啊?” 蒋露西扭头看了一眼她的床,说道:“没事,我有褥子可以借给你,床单啊我这多的是。”说着她便起身去柜子里翻,找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床单丢给她:“咱们服装厂别的没有,就是布料多,这些剩余的碎布头我捡了不少,当抹布,当窗帘,过年时还能带不少回去呢。” 沈菲芸说道:“你小心回头全都跟你算钱,咱们现在这是私人的工厂了,干活拿工资,可不比以前大锅饭的时候了。” 蒋露西似是有点被震住了,又自我开解道:“没事,不会的,这个布料都说了是不要了的我才拿回来的,而且每个月咱们扣的钱都一笔一笔写得清清楚楚,如果厂里要真问我要,我一定会跟他们争个明明白白……” 林星星突然觉得有一句话特别的刺耳,她抬起头问道:“咱们每个月还要扣钱?” “我们每个月的房租,都要从工资里扣啊。”蒋露西答道。 什么?原来还要交房租?! 黎信这万恶的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