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烟烟听了,不由冷笑道:“明明是你自己蠢,过量服用才导致的小产吧!难道淑妃没有反复叮嘱你巴豆性毒而烈,除非必要断不可乱用;即使要用也一定要适量么?何况她是在你孕前告诉的你这法子,你小产又关她什么事?!” “我没有过量服用!我又不傻……”万美人辩白,但已不似先前那般咬牙切齿,只梗着脖子恨恨地嘟哝:“反正不管怎么说,她就是存了心害我的!” “还说淑妃害你?”曲烟烟的眸中已凝满了寒霜:“那之后你用巫蛊之术咒她,被她察觉,她却不想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累及无辜宫人;又念你年轻糊涂,想着再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因此并未声张,不过把你悄悄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也就算了。谁知你不知悔改,不但不感激她的宽宏大度,反把这当成懦弱好欺,居然又想出这借刀杀人的法子来害她的孩子!” 曲烟烟面色森冷,从齿缝中缓缓挤出两个字:“贱婢!” “你骂谁?!”万美人的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额上青筋直跳,两眼暴突,直瞪着曲烟烟,仿佛要吃人一般。 但转瞬间,她又狐疑起来:“慢着……不对啊?!你刚才这说话的口气根本就不象是会神通的仙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 万美人呆呆地张着嘴,歪着脑袋,绞尽脑汁地前思后想,猛然间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骇得倒退了两步,磕磕绊绊道:“难不成,你根本就是,太后娘娘安插*进浣衣局的探子?故意来诈我的?!” 曲烟烟唇角上弯,噙了一抹皮里阳秋的冷笑:“哦?你是这么认为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过。不过……” 她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忽然附在万美人耳边轻笑一声:“你……怎么会认为我是被太后娘娘安插*进来的呢?好生奇怪。” 这轻轻的,仿若叹息一般的声音,以及有意无意在“太后娘娘”几个字上加重的语气,让万美人一呆之后险些肝胆俱碎。 不是太后派来的?那难道还是……难道竟是……?! 万美人忽然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两腿一软,差点给曲烟烟跪下去。 啊啊!这女人居然是皇上安插*在浣衣局的探子!怪不得从她刚来的那一天就觉得她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了!别人进到这牢笼里就跟死了爹娘一样恨不得立刻寻死,她却自始至终从从容容的脸上半点畏惧都没有!怪不得她一直敢公然反抗自己,原来是有恃无恐!怪不得姓苏的老虔婆那么轻易地就给她弄了药来,还不让她干活!怪不得宫里这些秘辛她全都了如指掌!原来如此……怪不得啊怪不得! 万美人前后这么一串,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再回想自己屡次羞辱为难她,刚刚还傻叽叽地跟她承认了那巴豆的事……她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眩晕,恨不得连抽自己几十个大嘴巴。 而曲烟烟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仍在继续轻柔地传进她耳内:“皇上子嗣艰难,楚淑妃腹中那孩儿好不容易才养到四个月了,你们这些恶毒妇人却容不得他平安降生,想尽了法子要谋害她们娘俩!皇上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呢,你还做梦要晋妃位?呵呵,你还是想一想,怎么死会比较不难看吧。” 眼前马上闪现出皇帝那双无波无澜却又冰寒彻骨的黑眸,以及那俊美无俦却喜怒皆不形于色的面容,万美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就软绵绵地瘫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哀求起来: “曲……曲姑娘,我……我心肠不好,我罪该万死……可是,那巴豆根本还没起作用呢,淑妃娘娘就已经身中剧毒而死了呀!那绿豆汤里被人另外下了毒,凶手分明是另有其人,可不是我啊!曲姑娘,你可要明察啊!” 苏嬷嬷等人站在那边房檐底下,虽听不到曲万两人的密语,却早已察觉到了万美人的异样。她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近前来询问,只是惊诧地远远望着。 曲烟烟只作看不见。她敛了面上的冷意,重新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微笑,伸手将万美人扶了起来,还替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这才温声道: “我已经知道了,淑妃娘娘的死和你无关。不过你对龙裔大不敬,终究是难辞其咎的。若是你还能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不妨就告诉我,也算是你将功折罪了。” “是是,我想想,容我想想……”万美人鼻尖上沁出一层细汗,瞪着眼努力思索起来。 “不着急,回去慢慢想。”曲烟烟好整以暇地抱了双臂,含笑睇了她一眼。那笑容怎么看都是讳莫如深! 万美人魂不守舍地离开后,整个人都象霜打了的茄子,从头到脚都蔫了。姚太后赏下来的八珍锅和罗汉虾,她一口也没敢吃,原封不动地敬献给了曲烟烟。 曲烟烟也不客气,就大模大样地盘膝坐在了苏嬷嬷的小炕桌上,对着这些久违了的美味佳肴,大块朵颐,吃了个痛快。 苏嬷嬷是彻底懵了。她也曾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了万美人几次,无奈万美人的一张脸皱得象苦瓜一样,任是怎么问她也只是摇头不语,弄得几个老婆子也疑神疑鬼起来。反复思忖推敲之下,苏嬷嬷果断拿出自己私藏的一包好茶叶,浓浓地泡了一壶茶,笑咪咪地亲自端到了曲烟烟桌上。 万美人背地里瞅着曲烟烟,心里也不是不犯嘀咕。可是,她不信她又能怎么办? 一晃又是十天过去了,其间风平浪静,大家相安无事。姚太后还是会时不时地赐膳给万美人,顺便送来几句暖心的安慰话,可始终没再提给她“平反昭雪”的事。当然,她走出浣衣局的日子也就遥遥无期了。 …… 秋风渐紧,天高云淡,从浣衣局的四堵高墙内抬头仰望,已经能看到南飞的雁阵从澄蓝的苍穹上悠然掠过了。曲烟烟倚门而立,听着头顶上清越的雁鸣,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一阵苍凉。 我已经死了好久了吧?她默默地掐指算了算。可不是?今儿是八月半中秋节呢,再过两天就是我的七七祭日了…… 除夕,清明,中秋,种种的节日向来都和浣衣局无关。但是今年的中秋有些不同——楚昭仪派丹桂督着两个小太监给浣衣局的罪婢们送来了两碟子月饼,同时还带来了昭仪的口谕——“传曲烟烟进见,昭仪娘娘有事吩咐。” 彼时,曲烟烟正从长长的晒绳上收衣服,忽然听了这个信儿,一时竟有些愣怔。 她抬眼瞅着丹桂:“楚昭仪这个时候传我?为什么?” 丹桂脸上一黑:“大胆罪婢!主子叫你去你就去,竟然还敢问为什么?!”想了想,又放缓了声气儿,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吧我告诉你,你走了狗屎运啦。上回你在娘娘寝衣上绣的那花瓣儿,娘娘说绣的得错,今儿叫你过去再绣个别的。”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今儿终于发现那花瓣儿了?曲烟烟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衣服,垂眸问道:“娘娘发现寝衣烧坏了,一定非常生气吧?” “满宫里谁不知道昭仪娘娘最是和善慈悲的人,怎么会为了这个生气?行了别罗嗦了,快跟我走吧!”丹桂也变了口气,不再是上回气急败坏兴师问罪的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