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道长今日穿的是常衣,又带着斗笠坐在船里面,所以两人一时并没有发现。 “我们小隐娘终于舍得出来玩了?”杜道长如大多数学问精进者一样,是个非常和蔼并且喜欢提携后辈的长辈。 谢苓脸微微一红:“我……” 今日本是喊晴丝去告知道长的,所以现在和道长在此处相遇,谢苓不免有被抓包偷玩的羞愧。 杜道长朗声大笑道:“我知道的,你这个岁数正是爱玩的年纪,老闷在白马观里,岂不是真的是隐了。再说了,即使是隐士,也是要游山看水的。” “小姑娘,你们道长可是比的来的早。”船夫笑道。 听上去,船夫似乎和杜道长很是熟悉。难道道长经常下山吗? 杜道长似乎看出谢苓心中所想,笑道:“你魏伯,自我入观以来就在这江上渡人了。”说到此处,杜道长对着船夫一笑:“魏伯,这丫头以后要是渡船,还请你费心了。” “我心里有数。没人敢在我魏伯的船上撒野。”魏伯呵呵一笑。 “道长好。”船上另外几个人见状,虽然并不能认得这是哪位道长,但是估摸着是白马观来的,于是纷纷打了招呼。杜道长一一回礼。 钱塘二月,水波荡荡,泛舟其上,实乃风流一件事。不过,前提是你不是和长辈在同一艘船上。 魏伯一边划船一边说着当年杜道长的趣事,船上同行者或掩袖或敞怀大笑,谢苓和晴凝夹在中间,只得把笑意都憋在腹中。魏伯不由打趣道:“我说的可都是趣事,两位姑娘怎么像是听到什么伤心的故事?难道是我老了,这气力不如年轻,这,故事说的也不如以前?” 谢苓和晴凝终是忍不住了,刚要破功,谢苓连忙扭头看向一脸淡然的师父,终是定了定心神,说道:“魏伯说的有趣。” 魏伯朗声大笑,虽有万分豪情,但也是抵不过岁月。不过听完刚才那些故事,谢苓也不敢轻瞧了这位昔年英雄。 此刻船上的人都恢复的差不多,皆平静了下来,跟同行人说起自己的事来。 这时谢苓问道:“师父,你今天去做什么?” 杜道长正闭目养神,装作没听见魏伯说的话,听闻谢苓这样问他,不得睁了眼,笑道:“刘将军府上。隐娘要同去吗?” 谢苓本就没个好去处,又是师父邀请,自然是应了下来。不过立刻又担忧了起来:“若是能去自然也是长见识。只是不知道,刘将军会不会让我一个女流进去。” “你是我白马观中人,应该的。刘将军和我是旧时故友,不会为难的。”杜道长说的坦然,谢苓心也定了下来。 就这样,船也到了对岸。三人告别了魏伯,一路晃荡,杜道长一行来到了刘将军府前。 二月,还是有浅浅余寒,一阵风过,谢苓不禁打了个寒噤。晴凝本想笑谢苓两句,终究是被将军府的威严吓住了,只得将伞更靠近谢苓,试图挡住风口。 “我们谢家也是大家,你怎么到这儿就不敢了?”谢苓见晴凝一脸小媳妇样,反而调笑了几句。 “我……”晴凝还没出口,自府里便走出了几个人。 将军府中门大开,刘将军亲自迎杜道长。谢苓碍于身份,站在门外只看了几眼,认得这是个武将便是了。晴凝反而多看了几眼。刘将军也穿着常服,虽然无盔甲护身,却也看得出是个英武的汉子。杜道长介绍了下谢苓,见刘将军看向她,谢苓连忙回了个礼。刘将军见之只报以一笑,将杜道长先行迎了进去。 接下来,侧门里走来两个女眷,娉娉袅袅地把谢苓和晴凝自侧门接了进去。 “姑娘,莫要拘束。”为首的女眷出声软糯,一袭浅色罗裙未委地,身形纤枝般在细雨微风中摇曳,行走间露出一双样式朴实的绣花鞋。谢苓心下疑惑。见谢苓看她,女眷不由一笑:“我是刘袁氏,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陈郡谢氏苓,观里的人都喊我隐娘。夫人可随意称呼。”谢苓应了,脸红灿如枝头梅花。 “谢姑娘,跟我来。”刘袁氏举手投足间皆展现出一股和谢苓这般谢苓不一样的气质,谢苓一时看呆,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了什么。 另外一个女眷,似是婢女,巧声笑道:“这是将军夫人,听闻有贵客,将军便喊夫人出来了。我们将军府也有个像谢姑娘这般大小的姑娘呢。” 谢苓连忙道谢,小声的和婢女交谈起来。 行走间,一路皆是高墙,到了后宅,豁然开朗,一片垂杨柳树,雾锁池塘之景。刘袁氏唤她在池旁八角亭中婢女刚擦拭干净的石凳上坐下,晴凝收了伞,立在谢苓旁,不再言语。 虽已到了二月,但仍是余寒未褪,烟笼柳岸池塘,雨细细而杏花香。 谢苓浅笑着,跟着刘袁氏寒暄了起来。将军府平日本就没什么女客到来,刘袁氏年岁又可做谢苓母亲,一时母爱,自然是热情无比。 不多久,亭子间就围了四五个女眷,都想听谢苓说观里的事。白马观这几年名气大的很,深府女眷也知道。观里的一切对于她们都是新鲜的。 谢苓一时应付不过来,只得求救般的看向刘袁氏,刘袁氏微微一笑,道:“我家将军不知哪儿修来的机缘,早年与杜道长结识。平日,我也会带她们去白马观里祈福,她们对将军府外的事很感兴趣呢。” 刘袁氏话锋一转,看向众人说道:“好了,谢姑娘是府上贵客,从白马观里来一定是疲乏了,都回去干活吧。” 众人听闻,皆散了。 “干活?”谢苓问道。 “是啊,将军有令,吃穿用度,皆是女眷亲力亲为。凡可以自行动手的,皆不由下人所做。” 想起一路所见,谢苓也不由点点头,笑道:“将军真是我朝的长城,连女眷也个个不同寻常。对了,夫人,我想知道。将军为何请我师父前来?” “喔,是为了新来的参军……”刘袁氏刚要开口,突然被一个女声打断了。 “娘!”一个鹅黄少女就这样扑了过来。 刘袁氏连忙躲避,笑道:“文儿刚练完剑就扑到娘身上来,是想蹭汗吗?你看看,人家谢姑娘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鹅黄少女听闻,连扫视了谢苓几眼,问道:“娘,家里来客人了?” 谢苓连忙站起,说道:“我姓谢,是白马观的,今日随道长一同前来。” “我,刘静文,动静的静,诗文的文,见过。”少女豪气,学的江湖人样,对谢苓抱了抱拳。 刘袁氏笑道:“不知文儿和谢姑娘哪个大呢?” “我属牛的,正月生人。”刘静文先朗声说到。 “那我便是比姐姐小上四个月了。” “文儿你年岁上虽然大了谢姑娘一些,但看上去,谢姑娘文静了许多,像是个姐姐样。”刘袁氏笑道。 谢苓自知有些话不能这样说,连忙道:“夫人这话真是谬赞了。刘姐姐这样,也挺好的。” “对啊,‘始如处女,后如脱兔’才是军队应有的品行,爹不是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吗。我不过是在践行他的治军思想。” “哎,我光看见我家有一只黄兔子了,那闺秀在哪儿呢?你一个大姑娘,有些话就不应该在外人前说出口。”刘袁氏指着自己的脸,表示害臊。 谢苓听闻,有些尴尬,只得盼着师父那边早日结束。 刘静文道:“我哪有啊,前些日子,王哥哥还称赞我为人直爽,有君子之风呢。” “那王公子不是因为眼睛暂时看不见东西,看不出你这幅真面目,才这么说的吗?”刘袁氏这样说着,突然想到刚才被刘静文打断而未说出口的话,对着谢苓说,“刚才我想说,将军新任的参军在海上被一群贼人所袭击了,双目看不见东西,暂时住在寒舍。将军他啊,便想到道长他医术高明,又宅心仁厚,便请他来看看。 “新任的参军,王公子?”谢苓只提取这两个关键信息,疑惑道。 这时候,站立在一边的晴凝开口了,附耳悄声道:“那王公子,是不是我们等的那个王公子啊。” 哥哥信上说的是,王公子要来钱塘赴任,所以才托他把东西带来。但是天下王姓如此之多,谢苓也不知道是不是。 “天下王姓如此之多,愿最好不是那位王公子。” “可是……” 这时,后院里也走来一位小厮,对着夫人附耳。 “夫人,我想见见那位王公子,不知方不方便?”谢苓连忙问道。虽然听上去有五分相似,但是现下一问是最明了的方式。 刘静文连忙点头:“方便方便,我带你去。” 这时候,刘袁氏满目难色拦住了自家女儿,看向谢苓说道:“道长那边已经好了,喊谢姑娘走了。” 然后刘袁氏低声向刘静文说道:“你个大姑娘天天去看王公子就不对,你还喊谢姑娘去?” “这……” 等了好多天的人可能就在眼前,这下,到底是看还是不看呢。 谢苓一时也没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