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讲究以仁孝治天下，母后也要他万事听张师傅的话，张师傅是知经筵事，冯大伴也说张师傅学问高。

十岁登基的小皇帝，遇上这千古难见的“寡母严师好大伴”组合。朱翊钧此时算得上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勤奋苦读的皇帝。

朱翊钧以往参见经筵的时候，一如后世的小学生一般，做得端端正正，专心听讲，不敢分一丝神。

落座之后，朱翊钧看了一眼殿内中人，身边小太监已经禀报过今日经筵仍是由申师傅值讲。

申师傅是个老好人，比大张师傅和小张师傅好相处。

礼部右侍郎申时行见到朱翊钧入座，过来询问皇帝病情如何。朱翊钧回他身体没有大碍，吩咐开讲。待群臣行过叩拜大礼之后，经筵开始。

经筵主讲经史，四书之中，《大学》、《中庸》、《论语》已讲过三遍。《孟子》篇幅较长，故才讲到第二遍，今日要讲的的是《尽心篇下》。

朱翊钧之前已经预习过这一篇，内容大致了解。待听讲官讲完宋儒对春秋无义战的解释，翻书官来为他翻下一页。只见上面印着：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朱翊钧仿佛意识重新回到上古，牧野战场之中，旌旗飘荡，长戈如林，自己骑在骏马之上，挥舞长槊，率领骑兵在敌阵反复冲杀，敌军留下大量尸首，节节后退，鲜血汇成小河，浸红了土地，但敌军顽强，自己始终无法击溃敌阵。他摔骑兵正在休整马力，准备再冲一阵，忽听得后方鸣金之声大作，忙回头查看看，只见周军的戎车竟然向他的后队冲杀。顿时大怒道：“姬旦小儿，安敢欺我。”

“万岁爷！万岁爷！”耳畔传了伴当张京的声音，朱翊钧回过神来，只见殿上群臣都望着自己。

“万岁爷，方才讲官讲到仁人无敌于天下，询问您是否有疑惑之处，问了三声，万岁爷都好像没有听到。”张京附耳悄声说道。

朱翊钧压下脑中念头，开口道：“朕无事，可能是病还未痊愈，一时失神，接着讲吧。”

主官接着讲到：“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王曰："无畏……”

“呸！什么无畏，你那是无耻！”朱翊钧听到这里，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拍着桌子喝道。

万历皇帝自登基以来，群臣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文华殿中一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朱翊钧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眼见场面渐渐尴尬起来，只得说道：“朕不是说武王无耻，朕骂的是商纣，商纣宠信奸佞不知仁爱民百姓，以致失国，朕想到此，恨其不能保守祖宗的基业，因而大骂。”

“陛下能听亚圣之言，领悟先圣齐家治国的大道理，真乃是天下之幸，万民之幸。”申时行此时也出列说道。

一众官员也纷纷开口附和，经筵得以继续进行，主讲官不敢再讲孟子，改讲朱子的《纲鉴》，接着上次经筵进度，讲到隋唐。

朱翊钧再不敢胡思乱想，收拾心神安心听讲，好容易等到讲课结束，群臣去大吃筵席。朱翊钧松了一口气，正要到旁边小院休息一下。

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