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开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原本枯黄的田垄,开始渗出点点绿意。
今天是流仲去学巫的日子。田垄边道上,一个半大的娇穿草鞋的短发少年,穿着比身形大一圈的新麻衣,走向部落的中央。
巫佬平时的居住的祖庙在部落的最中央,是流仲在这辈子见过的最大屋子,是部落定居后,所有族人一齐修建的大屋。
不过按朱翊钧的说法,在大明就是一间京师城南小富人家住的两进四合院。
流仲第一次走进那么高大的房子,随着巫走过了一道长廊,不由好奇地四处张望,来到西厢房。房内靠里上首摆着一张桌案,桌案对面左右两侧分两排各放着六个草团子,五个看起来年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童坐在墩子上。
“这是流家的仲,今后跟你们一起学。仲,右边最后一个座位是你的,去入座吧。”巫领着仲进了门,安排道。
流仲入座后,观察其屋内众人。左边三个位置上的小孩,身穿皮衣,皆头绳束发,最后边的孩子腰间皮带上挂着玉,中间位置上的小孩脖子上挂着贝串,最前面的孩子胸前则挂着一把骨制匕首。而流仲这边前面的两个孩童,与他装束差不多,都是麻衣草鞋。
看起来上古时人无贵贱,尊卑不分。部落最大的房子是后世的学堂,而不是君长的宫室。这些孩童虽家中贫富不同,都有读书学习的机会。而不是如同大明一般,要看籍贯及三代出身,放才能科举考试。朱翊钧意识觉醒,感慨道。
巫佬整了整头戴的羽冠,挥挥袍袖落座,开始今天的早课。
“你们今日能到祖庙学习,或者是因为家中长辈在部落身居要职,或者是因为家人曾有大功于部落,或者自己因为天生聪颖好学。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你们都要牢记,大荒之中万邦林立,部落与部落之间为了水源与猎场,纷争不休,同族人就是你们的一切,是你们的依靠,是你们每一个人功业的起点,如若没有同族人的帮助,你们别说走不出西方的群山,渡不过北方的大河,连每日的吃食都不会有。”
“何谓同族,就是我们部落所有人有着同一个祖先,流淌的是相同的血脉。我们羽部落的祖地在大荒东方的最高的山岳与大海之间,太昊伏羲氏是我族的远祖。之后,又有先祖少昊金天氏作为帝领导东夷各部族,少昊帝崩,颛顼氏与共工氏争夺东夷共主之位。羽部落的先人不忍与同族相残,带领部落族人远走东海之滨,在大荒中四处寻找生息繁衍之地,距今已有十个甲子轮回。”
“数百年年来,我族都以狩猎采集为生,在东荒中随着兽群辗转迁徙,我族有东夷最强的弓,有东荒奔跑最快的勇士,却一直谨守祖训,没有四处征伐。直到十二年前,天降火雨,大地震动,荒原燃起大火,烧死了许多鸟兽,食物越来越少,首领才率领族人沿着大河迁徙到此定居。你们都是在此处出生的,没能见过东荒的圣山,但你们要记住我族的历史,并传承下去!”
“巫,你说错了,这里至少有一个人不是我们的同族,流仲的父是被河水冲上岸来的,如何是我的同族?”左侧最前的孩童突然问到。
“嚣,仲的母亲与汝母还是同支,如何不是同族?”巫佬面色有些不豫。
“巫,就算仲与我勉强算同族,但我父是部落首领,我的叔伯掌管部落兵权,我日后何需他的帮助。还有他们,皆是工匠氓隶之子,怎配与我共处一室?”嚣满脸不忿,伸手指向右侧众人。
“这小孩好嚣张,真是名如其人,我有得罪过他么?怎么我一来就针对我?”流仲想不起自己曾与谁结怨,有些莫名。
“竖子,汝父年幼时与族中子弟俱随我学时,同样是氓隶之人。汝父数术学的最好,上代族长安排他负责分配部落每日所得猎物果实,他分配公正,兼恤老幼,人人心服。后来部落众人推戴汝父,族中族老三次考核汝父,在你父为部落立了几件大功之后,上代族长才把首领之位禅让给汝父。汝不体恤先辈创立基业艰辛,安敢如此和我说话?跪下!”巫佬厉声喝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