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瞧,北魏那个煞星怎么跑厨房来了?长公主有下什么令没?”
“好像没有吧,棋秋姐姐只说殿下晚些时候要用饺子,半句没提和他有关的吩咐啊。”
“那就不管了,长公主的意思咱也不敢猜,咱也不敢问,只要他不妨碍我们做活儿,管他想干嘛呢。”
“可是……冬至吃饺子是吃福,他一个不详煞星包的饺子,到底是霉运还是福运啊……”
闻澄枫站在灶台边,他回忆着曾经在军营里见伙夫擀面剁馅的操作,按部就班有样学样。至于周围其他人并不小声的议论和排挤,愈演愈烈。
但他丝毫不在意。
这些话,自他生出红发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听烂了,习惯了,落在耳中和窗外的风声也没什么区别。
而相比起不痛不痒的鄙夷,此时他更关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面皮擀平擀圆,以及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把足量的馅儿全部塞进面皮后捏出柳叶褶。
这大概是他活了十四年,遇到最大的难题。
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时辰,闻澄枫总算成功煮出了一碟饺子,虽然卖相丑些,但这已经是他多次尝试之后,唯一皮儿没破,馅儿也没漏出来的最好成品。
眼见夕阳西落,闻澄枫没有太多时间补救了,他将菜品放上托盘,正要端起,突然……
画芷长臂横在他胸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慢着,谁准你进厨房来的?”
闻澄枫认得她,是时常跟在虞清梧近身伺候的大宫女之一。但听她明显不善的语气,便知不是长公主派来传话的,淡淡伸手去拿桌上漆盘,不予理睬。
画芷见他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五指按住漆盘偏不让他拿,颇有几分路边挡道狗的气势汹汹:“放肆!我让你走了吗?”
“你个不祥之人,伺机溜进厨房,把一身晦气带给食物,究竟是何居心?”
又是千篇一律的骂语,闻澄枫面无表情,心想等她叨叨完,耳旁应该就会安静,他也应该就能走了。
可孰料,画芷下一句话直接点燃了闻澄枫修炼极好的冷淡脾气。
她轻蔑嗤笑:“你该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诅咒殿下吧?”
“大家伙儿都来瞧瞧,这煞星包的饺子,也都是黑的呢!跟他的人一样,晦气、倒霉……”
“我没有!”少年忍耐在瞬间消失殆尽,完全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双眼通红打断了画芷的话。
他想对长公主好些,让长公主别再怕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心怀诅咒。闻澄枫向来不愿信命,这会儿却突然慌乱起来,他心里冒出某个名叫“万一”的词。
万一红发就是不详呢?
万一会对长公主有影响,冲淡她的福运呢?
闻澄枫脸色几番变化,越来越难看。
这么大的反应落在画芷眼里,就以为自己说中,闻澄枫吼她是因为心虚得恼羞成怒。
于是越发颐指气使,不屑瞥过闻澄枫做出来的饺子翻了个白眼:“依我看,你这盘鬼东西就是用来诅咒殿下的赃物,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周围原本已经消停的议论声,再度响起,对着他指指点点。皆把闻澄枫煮糊饺子说成是煞气附体,说他送饺子给长公主便是把霉运带了去。
三人成虎,少年陷入了自我怀疑有些恍惚。
一下不注意,摆放手边的白瓷盘被画芷釜底抽薪,狠狠砸在地上。一声脆响传来,饺子沾了灰,瓷盘碎成片,挑事的人甚至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假摔说成是他推的。
*
这会儿,闻澄枫抬头望向站在门边的虞清梧,夕阳照着她披散肩发,比晌午时凌乱不少,珠钗也有些歪斜。似是午睡梦中被忽然叫醒,匆匆赶来。
这般急忙,有没有可能是为了他。
但瑶华宫中应该不会有人拿他的事,去打扰长公主睡梦吧。
所以,长公主并不是来给他主持公道的。
极其渺茫的希望如同石子落入枯井,逐渐下坠,最后消失不见。说了一半的真相,也没有勇气继续吐露。
闻澄枫垂了眼睫,眸光黯淡。却是与此同时,他瞥见画芷眼底晃过一抹阴狠愤懑,缩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挪动,趁此刻无人注意摸到了地面的碎瓷片,捏在掌心……
抹黑人的手段无非那么几种,闻澄枫大概能猜到她要做什么。
果然,坐在地上的姑娘再度声泪俱下,先发制人:“殿下休要听他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