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时,时朝才直起上身,活动僵硬的肩膀。
他洗了个热水澡带来的热气在这冷风里被吹得一干二净,直到躺在床上,时朝也没能松一口气,反而只觉得身体沉重。
是要病的征兆。
他朝着天花板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怎么敢说……我怎么能说?
我不会说。
与洲,你的问题注定不会有答案。
即使再多……也一样。
*
时朝第二天醒来,头晕目眩,下床时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被鸡窝头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搞啥呢,小伙。”
时朝站稳,反手摸了一把自己额头,心想果然:“……不太舒服,发烧了吧,我吃个退烧药就好,很快。”
他体质很好,一旦感到累,那么一定是生病了。
鸡窝头把自己的大瓷缸往他面前一放:“唉,喝点热水吧,看你这一天天的,干的啥事,把自己搞成这样,站个岗也不至于啊。”
时朝看着这个印着“人民幸福安康,人民团结奋斗”的白瓷缸,难得有些怀念。
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这种杯子了,之前时朝的爷爷最喜欢用这样的杯子喝水。
可能伤病一来,人本能地会想让自己觉得愉悦满足的事。
他摇摇头:“和站岗没关系,昨天夜里吹了点风。”
鸡窝头:“嗬,我看你天天一件薄衬衫,套个外套就出门了,也没见像今天这样啊。”
时朝笑了笑:“您就别取笑我了。”
鸡窝头最不爱他这种腔调:“客气得像个客人,我可不爱招待人,你去办公室当客人去吧,多上几年学跟个纸片堆……那个什么堆似的。”
时朝乐了:“故纸堆。”
“哎,对对对,你知道我要说啥就好了嘛。”
只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也能凑在一起,时朝被他逗乐,无奈摇头,穿好衣服出去食堂吃饭,打算马上上班。
鸡窝头拦住他:“哎,别着急,领冬装了吗?”
时朝:“还有冬装吗?”
鸡窝头:“走走走,跟我去拿,降温的厉害,临时做的新的,可暖和了。”
时朝:“可我……”
可他觉得他不用领,领了穿几个月估计就要走,浪费。
鸡窝头一瞪眼。
时朝:“……我去。”
他们拿到冬装。是黑色皮衣,羊羔毛内里,十分暖和,便都给办公室的人分了分。
但现在穿还太热了。
打毛衣的阿姨最后一个到,给时朝带来了那件她打了二十多天的毛衣,炫耀地晃了一圈:“今天早上我去改衣服的摊子上找摊主了,给你匝了两圈,怎么样,好看吗?小朝,来试试!这天穿正好呢!”
鸡窝头和她解释一圈,她才明白时朝今天发烧了。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越来越冷,屋子里,窗户上都是水汽。
时朝里面塞着衬衫,把毛衣套上,拿起一块毛巾擦玻璃。
阿姨连忙把他拦下来,赶他去里间:“去去去睡着去,别瞎忙活,我来,今天你正好是内勤,睡吧,谁都不会知道的。”
周小威已经出勤,坐在游乐场负责清洁的橘色卡车上路过保卫处,从外面和他挥手。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刚刚六点,朝霞撕开灰暗的天幕,流心咸鸭蛋蛋黄般的太阳从云层间升起。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毛衣上。
时朝眼睛有点热,微微笑起来,没有松开拿毛巾的手,说:“姨,没事,让我擦完这块玻璃吧,我吃退烧药了,现在感觉还行。”
他身边很久没有这么温暖、有活力过了。
只是这活力总是很难延续。
他像只从石头缝中艰难生长的植物,刚刚从角落里探出一个头,好不容易有了茁壮生长的趋势,却被人拿另一块石头遮住头顶。
因为有人来威胁他。
走。
不走的话,他,连同他爱的东西都会被连根拔起。
*
“什么?!你要走?!那我租的房子怎么办?时朝,你怎么回事?!”
周常虹在办公室里拔高声音。
“本来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告诉你,我已经给你付了三个月的月租,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辞职走?!”
“时朝,你知道房租多少钱吗?为了补偿你,我找的很好的地段!三个月加起来一万八千块!现在你告诉我你不住了?”
“那好,你把钱还我,依你现在的薪资水平,你少说也得工作六个月!这和你在这里再住几个月有什么冲突?!你告诉我你要走?!”
时朝怎么会知道这几件事赶得这么巧。
他更知道周常虹锱铢必较的性格,作为总监她尽职尽责,生活上也十分计较。
时朝:“离这里很远吗?”
周常虹看他有留下的意图,才放缓声音:“五个路口,不远不近吧,我把房东的电话给你,你有事打这个号码。”
时朝:“好,麻烦了,谢谢您。”
周常虹:“哦对,你没有号码,算了,有事你让小威帮着你吧,他有手机,他不是天天跟着你吗。”
时朝看她表情放松,难得多嘴:“小威最近表现怎么样?”
周常虹是典型的刀子嘴:“……还行吧,马马虎虎。”
时朝接过她递来的名片。
周常虹哼了一声,警告道:“听好了,你最好给我住满三个月,我可不想让我的钱白花。”
时朝无奈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