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檀大概看出了他的不乐意。可他无法和一条看上去正在闹脾气的人鱼讲道理,沉默了一会,转身开门,离开了房间。
一来一去,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闻缜却浑然不觉。他带着南廷,跟在栾檀的身后出了门。
房间外是一条幽深的走廊,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走廊的两侧有很多房间,有的房间是开着门的。南廷忍不住探出头来,想看看房间里都有什么。
一旁的闻缜冷不防地开口道:“你不害怕吗?”
“嗯?”
南廷心里一紧,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表现得过于镇定了。
他只好找了个借口:“那只鸟说它不会伤害我。”
“它是这么告诉你的?”
“对。”
闻缜却停下了脚步。
“南廷,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说。
南廷:“?”
“自从它被砍掉了腿、做成标本之后,它的能力就退化成了只能砍断其他生物的腿。”闻缜说,“它根本伤害不了你,所以我才没让7号把你带走。”
南廷愣了愣:“它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你太好骗了。”闻缜很不留情面地说,“它没有遵守和我的约定,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你们的约定?”
“它先前被关在某个地方。我答应把它从那里带出来,它答应我来到船上之后,杀掉某个人。”闻缜很自然地向他解释,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但好像某个蠢货拿到钥匙后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所以它失控了。”
他的确对极乐鸟的报复计划一无所知。
南廷想着,追问道:“杀掉谁?”
闻缜笑了起来。他说:“宝贝,你的问题太多了。”
南廷眨了眨眼。
他尽量使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紧张,但飘忽的视线还是出卖了他:“我不可以知道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的。”闻缜说着,忽然抬起头来,朝走在前面的人道,“——你觉得呢,栾檀先生?”
栾檀身形一顿。
“……嗯。”过了很久,他轻声说。
南廷实在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他又想了一会,决定还是继续试着套话:“可你们的约定和我有什么关系?它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它想博取你的好感。”闻缜说,“假如你想让我放走它,我会的。”
南廷:“……?”
对方似乎话里有话,但他对人类的语言与情感的理解都不太深,只能解读出有限的含义。
这时他们来到了一处岔路前。
“从这里可以绕路,到放东西的房间里去。如果直接开门,房间里的其他人可能会被攻击。”栾檀开口道,他低着头走路,语速和脚步都很快,仿佛这样就能摆脱眼前的一切,“拍卖的款项之后会退还到先前支付的账户里,我……”
他忽然停住了话头。
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栾檀回过头去,警惕地等在原地,没有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
过了一会,他看见穿着管控局制服的傅诚捂着腹部的伤口,正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你来干什么?”栾檀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蹙,又被强行舒展开,凹成一个生硬而拘谨的表情。
从后面追上三人脚步的傅诚没吭声。
他大概是想通过沉默维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但还没等他走近,失血过多就让他脚下一软,向前趔趄了两步。
栾檀抬起手来,想扶对方一把。
傅诚甩开了他的手。
栾檀终于忍不住了:“你是想死吗?”
傅诚却冷冷地看着他。
“栾檀,你怎么能这么自相矛盾?”这个时候的他又像是那位充满威严的队长了,“击伤我的人是你,现在假惺惺来关心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还有多少说不完的谎话?”
“我跟着你们,是因为处理那件标本是我份内的职责,和你们是谁一点关系也没有。”
丢下这句话,傅诚扶着墙重新站稳,继续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去了。
南廷好奇地看着欲言又止的栾檀。
虽然对方是个叛徒,但他总觉得这个叛徒的心不算太坏,还没到闻缜那么严重的程度。
于是他向看上去对此知情的闻缜问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吵架?好好解释不行吗?”
结果闻缜说:“你应该悄悄问我这个问题。”
“?”
“让闹别扭的人听见别人说他们在闹别扭,他们的逆反心理会加重的。”
“……啊?”南廷有点茫然,“是这样吗?”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逆反的。自己和认识的人之间就从来没有误会,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论是否佩戴了交流器,都是如此。
当然,眼前的这位除外。
离开基地之后,他愈发觉得人类之间的情感实在太复杂,弯弯绕绕,绕出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闻缜既然这样说了,南廷决定还是照做。
于是他稍微从水里撑起一点身体来,附在闻缜耳边,小声地重复了一次:“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吵架?”
闻缜:“……”
他失笑:“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回头再告诉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