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诚看他一眼,“东西收好,别弄丢了。”
王旭浑身都绷紧了。有那么一瞬间,南廷差点以为他要扑过去和傅诚打一架。
但是他没有。
王旭愤恨转头,收好钥匙,走回南廷的水箱旁边,用力踹了水箱一脚。又停了停,后退两步,忽然毫无征兆再次拔出枪来,直接瞄准南廷!
南廷愕然:“你——”
“砰”!
王旭没有任何停顿,用力扣下扳机。
傅诚猝然回头。
“王旭,你干什么?!”他大声吼道。
房间里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南廷毫发无损地浮在水中。子弹堪堪擦过水箱的边沿,只是击碎了房间里的一面玻璃。
“怎么回事?”傅诚放下手中的东西,大跨步朝这边走来,“我还没有下令,你为什么擅自行动?”
王旭抬起眼来。
“所以我处理个东西,也要过问您的意见是吗?”他冷冷地问,眼中满是狠戾。
傅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阵心头火起。
“是!我是没让你参与战斗!”他劈手夺过王旭手里的枪,指着面前的水箱,吼道,“你看他离你有多近?三米!三米!!连这么近距离的射击你都瞄不准,你问我为什么不让你参与战斗?!”
王旭紧紧攥着拳头,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一言不发。
南廷沉在水里,静静地注视着争吵中的两人。
其实王旭没有射击失误。
是他对那枚子弹动了手脚。他在它出膛的一瞬割裂了它的内部结构,扭转了它的射击方向。
然而王旭似乎枪法很差,恰好替他掩盖了这个小动作。
南廷不知道这个人类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突如其来的恨意。
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做错什么。
不过这个人类应当庆幸,在生死关头,他内心对任务的执着压过了生存愿望,让他没有出于本能地反击。
毕竟在刚刚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两个念头:
“决不能让任务失败”。
还有“杀了他”。
然而南廷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傅诚又开口叫道:“小娅!”
达里娅应声显形。
“示范给他看!!”傅诚仍在气头上,大声吼道。
“是,队长。”达里娅点头。
她一边走,一边拔出枪来,同样瞄准了南廷。
刚刚逃过一劫的南廷:“……”
他微微睁大了眼。
达里娅对上他的视线,定了定,又垂下眼去。
“我必须处理掉你,这是我们的规定。”她轻轻地说,“我很抱歉。”
她的目光一路向下、越垂越低,却忽然触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顿住。
达里娅扣动扳机的手指僵住了。
“……队长。”她叫道。
傅诚:“怎么?”
“队长,你看那个东西……”达里娅莫名有些紧张,吞咽了一下,指着南廷,“你看人鱼脖子上那个东西,像不像,4号保险库丢过的那件异常物品啊。”
南廷闻言,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
达里娅看见他的动作,心里猛地一沉。
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面前的这条人鱼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出了问题。
她只能感性地将其评价为“天真,懵懂无知”。
她猜他年纪太小、涉世未深,还没来得及对死亡产生任何概念。
可是这样的一条人鱼,身上上怎么会戴着一件丢失的、属于异管会保险库的东西?
达里娅后退一步,慢慢地放下了枪。
现在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关于对方为什么从来没有表现出恐惧。
她猜,那是另一个人类为他戴上的。
傅诚闻言,皱起眉头,从王旭身上移开目光,也看向南廷脖子上的饰带。
他也沉默了,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个带屏幕和摄像头的小巧仪器,对着南廷脖子上的东西扫描了一下。
仪器发出了“嘀”的一声,屏幕上开始呈现出文字来。
[图像识别中……匹配中……]
[匹配成功]
[人造声带]
[编号:29736421]
[危险等级:C]
[从外表上来看,它是一条柔软的皮质饰带。取样研究显示,它内在的材质包括一条人鱼的声带。]
[它可以使佩戴上它的人拥有第二条声带,即可以同时发出两种声音。它于新纪元297年被发现于一场C级基因者参与的魔术表演中,该C级基因者正在使用它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它只能发出一种声音,该声音接近于温和的男性嗓音。]
[实验显示,发声障碍者同样可以使用它正常发声。]
[潜在危险:对非人类无危险。人类佩戴时,有一定概率会被割伤颈部。]
[存放地点:4号保险库]
傅诚动了动嘴唇,抬眼瞥了一眼已经缩进了水底的南廷。
他再次垂下视线,阅读起最后一段文字来。
沉默了一分钟后,傅诚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
[特别注意:该物品已于新纪元322年11月2日从委员会异常物品4号存放处遗失。目前疑似持有人:【S极度危险目标】闻缜。]
傅诚的目光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一秒,两秒。他没有说话。
达里娅侧过头来,紧张地看着他:“队长……”
傅诚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她和王旭喊道:“撤退——先撤退!”
他朝门口退去,飞快远离南廷所在的水箱,伸手拉了一把孟南,同时拨通了与上级的通话请求。
可通话还没来得及接通,变故就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砰”!
傅诚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慢慢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左胸以下的某个位置。
那里出现了一个血洞,里面镶嵌着一枚形状漂亮的子弹,鲜血正从伤口里喷涌而出。
达里娅瞪大了眼。
她惊恐道:“队长!!”
与此同时,两人背后的黑暗中,有人缓步走出。
南廷甩了甩尾巴,颇具期待地朝门口看去。
看了一眼,又失落地缩了回去。
门口站着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闻缜,而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穿着灰色风衣和长靴,戴着一双深黑色的手套,大半张脸都被一张划着“X”字样的面具遮着,身材修长挺拔,留了一头半腰的长发。尽管如此,南廷还是能从他的身体比例看出,他分明是个男人。
“队长!”
“X先生!!”
两声呼喊一前一后地响起。
X先生戴着手套的手转了转枪口,目光落在呼唤自己的许巍明身上,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像是被刻意地压低了。
他绕过地上的傅诚,朝许巍明走了过去,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许巍明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能……”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X先生颇为冷淡地打断了他,吩咐跟在身边的人,“把他带走。”
他说着,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水箱里的南廷。
视线相撞,南廷并没有收回自己探究的目光。相反,距离拉近后,他更加仔细地观察起对方来。
因为他总觉得,这个人给他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然而率先开口的却是X先生。透过那张面具,南廷能感觉到他正打量着自己:“你是谁?”
于是南廷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南廷。我是一条人鱼。”
X先生:“……”
这一招很管用,X先生立刻就对他丧失了兴趣。
许巍明被X先生的手下带走后,开始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大厅外面传来。很快,大厅的门被再次推开了,门后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有先前在后台的陈非和工作人员、十几个满脸惊慌的买家,甚至还有原本一直躲在杂物堆里的游珠。
游珠一眼就看见了南廷,目光在他、傅诚和X先生之间转了几圈,双唇不住地颤抖着,乌黑的眼瞳里写满了恐惧。
X先生又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人身边。
与他的游刃有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倒地不起的傅诚和跪在他身边的达里娅。
傅诚双手撑地,艰难地翻身坐起。鲜血正从这具铁躯里汨汨流出,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扬着头望向X先生,目光怔松而迷茫。
“你是谁?”他几乎是在喃喃,“你是谁?”
达里娅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捂傅诚的伤处,但根本无济于事。
她心里也清楚,这就是队长能力的弱点所在:他浑身上下都坚不可催,除了左下第三根肋骨处。
一旦这里受到尖锐打击,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任何药物都对这里的伤口无效,只能等一小时后它自动愈合。
——可眼前这个陌生人,这个被称作“X先生”的弱点,他怎么会知道如此隐秘的一件事?
一时间战场被割据成三方,形势更加混乱。
南廷趁那两方正在对立,无暇顾及自己,悄悄用手撑住墙壁,把自己推到了墙角处。
他用目光搜寻所有柜子、试图寻找极乐鸟被藏在哪里时,另一边的达里娅和孟南忽然同时对X先生发起了进攻。
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混乱,但南廷来不及分心去看那边的战斗。他的视线在柜格里飞快掠过。
他现在拿不到那把黄铜色钥匙,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被许巍明藏起来的极乐鸟,把它抛出来吸引双方注意力。
达里娅和孟南很明显都不是X先生的对手。南廷不用分神去看,都能感觉到他们在节节败退。
他搜到第三个柜子的时候,水箱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受了伤的孟南跌跌撞撞地后退,正好撞在水箱上。他整个人贴上来后就不动了,水箱玻璃很快便被流出的血涂花。
南廷犹豫了一下。
他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贴在玻璃上的人。见人没反应,干脆用了点力,把他戳下去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柜子了。南廷想,瞥了一眼房间另一端的战场,发现傅诚正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把达里娅护在自己身后。
“别管我们!你自己先走!”他听见傅诚低沉地吼道,“等他们来——他们马上就来了!”
X先生的声音依旧刻意地压着。
“等谁?”他问。
南廷转回目光,看向最后一个柜子。
然后他看见始终没有参与战斗的王旭站在柜子前。
柜门大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王旭的左手拿着那枚黄铜色的钥匙,右手提着一顶精致的鸟笼。
他看向手里的东西,表情古怪而扭曲,像是在得意地大笑,又像是快要哭了。
南廷叫出声来:“你——”
房间那端的人被他的声音吸引,齐刷刷看过来。
傅诚和达里娅都神色愕然,就连X先生似乎也怔了怔。
“王旭!”傅诚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习惯性地喝道,“你干什么?”
“我完成任务了啊,队长。”好一会,王旭才出声回答,他的声音由于激动而不住颤抖,“我完成任务了,怎么样?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早完成。”
X先生扫了他一眼。“后退。”他低声对自己身后的人说。
“你想干什么?别犯傻。”傅诚眉头紧皱,“把标本丢了!离那条人鱼远点!”
达里娅也叫喊起来:“王旭!别靠近那条人鱼!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才是闻缜派来的那个人!!”
南廷:“??”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饰带,忽然明白过来,感觉自己百口莫辩。
“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声音空灵而飘渺,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王旭慢慢低下头来。他听见自己手里提着的那件标本正在说话。
“你说什么?”笼子里的极乐鸟又问了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后,它又把它僵硬的头转向南廷,“小人鱼,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吗?”
南廷:“……”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它的声音骤然拔高,“原来你和闻缜关系很好?”
南廷下意识地反驳:“你在说什么?”
极乐鸟冷声道:“是闻缜派你来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南廷张口结舌,“我说过了。我只是从家里出来玩……”
“噢,你从闻缜家里出来玩?”极乐鸟一针见血。
“……”
南廷说不出话了。
其实类似的话他自己也说过。先前单独向别人解释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房间里站着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听见了极乐鸟的话。
他不合时宜地感到一阵难堪。
这下好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住在闻缜家里、给人当收藏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