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平平无奇,却又让阮秋色无比熟悉的脸——她昨晚一笔一划,才将此人细细描画了十遍。
昨日落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平凡长相,此刻在铜镜中,有着微微的扭曲,突然就变得无比瘆人可怖。
“吊死鬼”怎么找上了她!
一声尖叫冲上阮秋色的喉头,正要破口而出,那人指尖突然亮出一点寒光,阮秋色只觉得自己脑后尖锐地刺痛了一下,整个身子瞬间不能动弹,那声尖叫也湮没在喉间,只余一声呜咽。
与身体的麻痹不同,她的心脏却以前所未有的剧烈幅度,一下一下地,擂击着紧.窒的胸腔,将她肋间撞得生疼。
她看到那悬尸杀人魔的嘴角弯成了诡异的弧度,眼底泛着隐隐的赤红,只是这一点微小的变化,就让他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宛如恶鬼,狞笑着,想用一根长绳并一把凶器,拖你和他一起下地狱。
不要怕,不要怕,她会没事的……那么多暗卫,那么周密的布置,就算被盯上的人是她,只要那杀人魔将她吊起来,掏出了凶器,他们一定会冲进来救下她的。
阮秋色在心里拼命地重复着这句话,却无法控制周身的颤抖。
她看到那嗜血的杀人魔一边走近,一边从怀中掏出一盘长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桌边,灭了灯。
***
“王爷,灯已经灭了约莫半刻,是否要进去救人?”
时青与卫珩站在距离二酉书肆半个街区的隐蔽处,一抬眼就能看到阮秋色所在的阁楼黑洞洞的窗口,里面的情形一概不知。
按照原来的计划,总要探听到那凶手将人悬吊而起,最好是隔窗看到那人掏出凶器,再冲进去将他一举擒获。否则若这人反口咬定自己只是寻常盗贼,便没有定罪的十足把握。
只是此人着实谨慎,不仅灭了灯,也不知用什么方法,里头一点声息也无。他轻功高强,更容易觉察暗卫的靠近,所以伺机抓捕的暗卫也只能远远合围住可能的出口,等待卫珩发出信号。
卫珩的脸隐匿在面具后,神色不明。
“那人不会立刻动手。按他的习惯,总要等到头部充血后,才一刀割喉。”卫珩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却仍沉稳镇定,“……再等半刻。”
时青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卫珩面具后冷凝的视线与紧绷的嘴角,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心里必定也不轻松。只好听他指令,立在一旁待命。
阮秋色觉得,自从那凶手灭了灯,短短的半刻钟像几个时辰一样难熬。
她四肢无力动弹不得,那凶手轻而易举就捆缚好了她的脚踝,一个纵身,绳穿房梁而过,她便一阵天旋地转,静止时已经头尾倒置,被悬吊在了房梁之上。
她看着那人一步一步靠近,倒置的面孔,看起来反而更加阴狠。
美人说过,那人喜欢看血液喷溅得遍地都是,所以把人吊起后,总要等上一段时间,让血液汇聚头顶。
可她觉得不知为何,自己明明才刚被吊起来,不仅心跳得更为剧烈,血液也像是瞬间涌进脑中,憋得她晕晕乎乎,眼睛都觉得要胀出眼眶了。
那人忽然伸出手指,在她发烫的颈侧轻轻一探——
那双手冰凉滑腻,如毒蛇的皮肤扫过,阮秋色浑身打了个激灵。
“呵,”那人嗤笑一声,阴鸷的眼锁定了她惊恐的表情,“女人就是没用,减半了药量,心脏还这样受不住。”
阮秋色猛然放大的瞳仁倒映出那人手上拿着的一把窄刃银刀:“那我便快些,免得你死在前头,血可就流不出来了。”
说……说好的等头顶充血再动手呢!
仿若一道电光劈进混沌的脑海,阮秋色恍然大悟,原来方才他在她脑后刺的那一记,不只是让她动弹不得,还是为了催动心跳,让血液加速流出!
可是美人不知道啊!
眼下屋里漆黑一片,屋外的人怎么知道那凶手已经要动手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获了阮秋色的心脏,她呼吸一窒,滚烫的眼泪溢出了眼角,倒流着渗进了她的鬓发。
恐惧到了极点,她眼前反而浮现出方才分别时,美人难得温和的表情。
说好护她周全呢!男人……男人果然都是大骗子!
她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看着那人面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举刀至她颈边,眼看就要挥下——
耳边传来了破空之声。
一道黑影飞身掠过窗台,一脚踢向了那凶手执刀的手,那凶手措手不及,银刀落了地,他反应过来,飞快地冲出门去,与在正门蹲守的暗卫缠斗在一起。
另一道身影也越过了窗台,急急朝她走了过来。
阮秋色泪眼迷蒙地看着他一袭白衣,银面半覆,只觉得他一步一步,好像走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