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玉的瞳孔倏然缩小，勉强笑着将余昭仪拉着坐下：“母妃在说什么，我不过去走个过场，反正也不会射箭。”　　　　余昭仪依着她坐下，双眼仍然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半晌，笑了，笑得娴静舒雅。　　　　“母妃知道，自己在后宫中算不得有本事的，但自己女儿是不是有心事还是能看出来的。你这两天心神不宁，又一直让人改薄猎装，一定是在计划什么。”　　　　濯玉沉默。她不想骗余昭仪，可这个简陋的计划就胜在意料之外，如果告诉了她，余昭仪必定不会同意。如此闹到父皇那里，花的心思就都泡汤了。　　　　濯玉还是慢慢开了口，字斟句酌：“母妃信因果轮回吗？”　　　　余昭仪面露喜色。她是礼佛的，每天都会捡一个时辰佛米，但濯玉却对这些兴致寥寥，难得她主动提起来。“自然是信的。”　　　　濯玉垂下睫毛，不让她看到眼睛。“佛祖保佑，女儿偶然窥见了一些果，现在是尽己之力去做对您和女儿自己最有利的因了。所以不管女儿干了什么，请母妃一定要尽力帮着女儿。”　　　　濯玉抬头恳求地看着余昭仪，见她似有话要说，赶忙找补道：“具体是什么果，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了。”　　　　余昭仪张张嘴，要问的问题被堵了回去。她心思单纯，又一向信佛，想了想便信了。　　　　她登时换上了诚惶诚恐的脸色，站起来乱走了两步，过来拉起了濯玉的手。“那这想必是佛祖的大恩大德了，事不宜迟，你我母女立时便去小佛堂跪一个时辰，答谢佛祖保佑。”　　　　濯玉：“……”　　　　自己说的话，跪着也要……确实是跪着了。第二日马车上，洗月给濯玉揉了一路膝盖。　　　　皇宫距京郊足有近百里路，浩浩荡荡的车队颠簸了一上午。濯玉一直在补觉，到了地儿之后迷迷瞪瞪地被扶下来，伺候着用了午膳。　　　　直到春猎马上便要开始，她上了马，京郊的风迎面吹来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　　　　她看着远方还只是嫩绿色的草线，瑟缩了一下。差临门一脚时，她才突然觉得似乎觉得所谓计划好像有点天真、大胆。　　　　蒋翊玉得了和康蔚的赐婚旨意，正春风得意。她跨在马上，含羞带怯地看一眼康蔚，却没和他的目光遇上。　　　　她顺着康蔚一动不动的眼睛看过去，只见到濯玉双唇微抿，目光迷离地看着远方。她骑在白马上，更显得她的桃红色骑装十分鲜艳。衣料看起来很轻薄，勾勒得她的身条窈窕有致。　　　　蒋翊玉瞪了康蔚一眼，见他还没反应，火上心头。她自然不可能朝情人生气，便冷冷地刺了濯玉一句：“濯玉妹妹这衣服，是要去参加花宴呢还是来春猎呢？”　　　　濯玉正在心头盘算着一会的行动，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懒得和她再吵嘴，没搭理她。　　　　迟千仞不参加春猎，却要负责皇室勋贵的安全，也在一旁骑马佩刀。他闻言也看向濯玉，皱皱眉：这公主穿成这样，有个磕了碰了的不直接划伤她细皮嫩肉了？　　　　他正头疼一会还要加强保护，一边一个本来在他旁边的男子马蹄往前走了几步，朗声笑道：“公主这样穿着，正是不在乎外物，随心而动，微臣看这样的心性，倒更能打得猎物夺得头筹。”　　　　濯玉看过去，这男子并不眼熟，二十出头，看着十分俊爽，神采飞扬。只听他声音稍微压低了点说：“但是公主还是要注意安全，放心，老迟会派人手保护的。”　　　　那男子朝濯玉眨了下眼，便转马头走了，回到迟千仞旁边低语。　　　　蒋翊玉被这男子噎得无话可说，酸溜溜地看一眼濯玉：“瞧瞧，秦世子都替你说话。”　　　　濯玉回想了半天京城中姓秦的人家，心头一动：这人不会是秦伯爷的世子罢？秦伯爷也是祖上有荫功的，只不过他之所以闻名京城，却不因他有什么权势，而因他是有名的大儒，学问极佳。　　　　迟千仞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少用你那一套撩拨公主，人家万一动了心，可不是你消受得起的。”　　　　秦亦平一看就和迟千仞很熟络，习惯了他冷眼相待，笑嘻嘻地凑过来：“公主不能嫁有爵位之人，这是祖制。我不过看这公主好玩，长得漂亮，却一副蠢蠢的样子。”　　　　因为想事情而被扣了个蠢帽子的濯玉听着蒋翊玉的冷嘲热讽，摇摇头。比起她一会要做的事，蒋翊玉的挤兑实在连为其转一息念头的价值都没有。　　　　濯玉瞥了一眼那边。没想到，迟千仞一个武官竟然和当朝大儒的世子关系颇好。　　　　重臣和女眷们在马上说笑不一会，庆元帝便骑了头枣红色汗血宝马出来，拎着金鞭笑呵呵地说：“今日不拘是谁，这一下午谁夺了头筹，都能向朕讨个彩头。”　　　　众人立时一片附和声，直谢还未降到自己头上的隆恩。　　　　庆元帝被夸得双颊都红了，高声道：“如此，朕便宣布，春猎开始！”　　　　早就备好的鼓通通地响成一片，皇子和世家公子们早就一溜烟地窜了出去。女眷们也有打马入场想去玩玩的，也有和三五好友骑着马在后面慢悠悠遛马的。　　　　濯玉早就知会好了广安县主和蒋霏玉自己想一个人玩会，如今在原地静静地不动。　　　　等附近没剩几个人了，她才谨慎地环视一圈，轻夹马腹慢慢走入了林子深处。　　　　她朝和洗月约好的方向走，四周寂静无人。濯玉有些害怕，不时搓着手臂。　　　　一路上有惊无险。猎场中可以带侍女护卫，走了整整一刻钟，她才看到洗月在一蹦一蹦眺望她的小身影。　　　　洗月见到公主，急急地说道：“公主可算来了。”她犹豫了一会，试探着看了濯玉一眼：“那公主，我去找人了？公主可否想好了，奴婢去找了大人过来，公主今后的命格可就定死了。”　　　　濯玉竟没有生出太多心绪。就这样吧，今后是福是祸，就看她自己了。　　　　毕竟那个人虽然看着可怕，但既然有能领兵造反的本事，想必至少能护自己一世安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