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过了巳时,旺叔仍不见主子起来,心下便犯了疑,平日这个时候主子早就起来,且已在校场练功回来了,今日怎的一直没动静?
他站在卧房的台阶下唤了好几声“少主”,屋内仍是没人应他。
旺叔便赶紧找来顺子与唐四,询问主子的情况,顺子蹙眉思忖了片刻,没好气地回道:“宫里没按时送血过来,少主怕是身上又痛了。”
“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旺叔骇得面色煞白,“那我得赶紧进宫,让吴太医给少主调制止痛的药剂。”
“我送你过去。”唐四急匆匆转身去驾马车。
马车“踏踏”而行,迅速穿过街巷,往城中心的宫门口行去。
旺叔有腰牌,很顺利便入得宫内。
自向清风宅表了忠心,旺叔见到宫里的人便多少有些心虚,尤其没胆再见皇上,怕一不小心被皇上瞧出端倪掉了脑袋。
他拢着袖子走在红墙绿瓦的甬道里,脸垂在胸前,眼微微眯着,与甬道里路过的太监婢子们匆匆擦肩而过,他谁也不攀附,谁也不招呼,免得无端生出是非来。
旺叔直接去了太医院,吴太医正翘着二郎腿在屋内悠闲地饮茶,见旺叔进屋后头也没抬:“本太医今日不出诊。”
“吴太医,今日儿个老奴过来不是让您出诊的,只想麻烦您调制几副止痛伤药让我们家少主服用,还望您老行行好。”
吴太医这才抬头瞟了一眼旺叔:“哟,是清风宅的人来了。”他将二郎腿放下来,轻咳了一声,“给清风宅的人止痛药须得由皇上首肯,老夫可做不得主。”
“吴太医您真是说笑了,皇上哪有空闲管这么细,以前我们少主疼痛发作,不一直是找您拿药么。”旺叔陪着笑脸说道。
吴太医挑起眉眼:“没错啊,你们找我拿过几回药,都是经过了皇上首肯的。”
“吴太医……”旺叔正欲再次出言恳求,背后冷不丁冒出一声传唤:“师傅,皇上有请。”
旺叔后背一凉,扭头一看,只见赵潜挥着拂尘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正一脸得意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蚁蝼。
“赵公公。”旺叔客气地施了一礼,“老奴这就随你一同去见皇上。”
赵潜咧开嘴角意味深长一笑,转身在前方引路,屋内的吴太医则继续翘起二郎腿,哼着歌自在地饮茶。
太和殿里。
旺叔对着高高在上的宣德帝席地而跪,“皇上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赵公公阴阳怪气:“师傅真是白活了这些岁数,今日来宫中竟也不先拜见咱们皇上。”
旺叔脑门上冒了一层细汗,心下惶惶:“禀皇上,老奴今日来得急,本打算先让吴太医调好止痛药后再来拜见的。”
赵公公暗暗嗤笑一声,那笑声听上去格外刺耳。
宣德帝从案前抬起头来,眯了眯苍老的双眸,似在细细打量旺叔,“数月不见,旺公公看上去倒是壮硕了许多,看来在清风宅的日子过得不错。”
“老奴是皇上身边的人,在清风宅里自然没人敢招惹,老奴的好日子全是仰仗皇上的恩德呀。”旺叔语气赤诚。
宣德帝总算放下了正在批阅的凑折,朝一旁的赵公公吩咐道:“赐座吧,旺公公也一把年纪了。”
赵潜拿过一旁的锦凳:“师傅,起来吧,你看皇上多顾念着咱们。”
“谢皇上隆恩。”旺叔踉跄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地挪到锦凳上坐好。
“明月堂少主的痛病又发作了?”宣德帝明知故问道。
“回皇上,发作了,今早就在房中没出来,老奴也是怕他发病耽误了为皇上办事,这才急着来太医院找吴太医的。”旺叔慌忙解释。
宣德帝嘴角微微抬起,眸中的光亮却阴森冷漠,自太尉府起火之后,他虽派仵作验看过那烧焦的两百多具尸首,却并未查出什么异常,甚至刚好就有一具他要找的五岁女童的尸身,这恰好能印证李允所言非虚。
但这也一度让宣德帝陷入疑惑,他直觉此事并不简单,却又找不出什么漏洞,一切看上去都严丝合缝,以至于此时他只能将那些疑惑压在心底。
“以前罚他,只是让他浅尝这百虫噬骨之痛究竟有多痛,此次他惹下的祸事太过重大,便让他好好体会一下这刻骨的痛吧。”
旺叔软了半截身子,诺诺道:“皇上英明,只是不知……要让他痛多久?”
宣德帝一声轻笑,抬起老脸盯着梁上的浮雕思量片刻:“两日吧,两日后朕会安排吴太医制好药后送去清风宅,你回去后且好好盯着,但凡有任何异动,须得第一时间来向朕禀报。”
旺叔慌忙从锦凳上滑下去,再次席地而跪:“老奴谨遵皇上意旨。”
“嗯,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宣德帝淡然说完,便继续埋头批阅凑折。
旺叔躬着身子退出了太和殿,出来时身上吓出一身冷汗,双腿发软。
清风宅里,婵儿一整日都没见到李允,小嘴又撅了起来,小奶音嚷着:“哥哥都没来看我,我去找哥哥陪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