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蕊用那一口好听的官话说:“刘老师,这是惊吓所致,血不归经。痰迷心窍,失了心性,就是咱们常说的失心疯。我个人意见,应当赶紧送到市里医院,要不及时治就落下病根儿,一时明白,一时糊涂,一辈子都疯疯癫癫。”人们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省城来的知青,妈妈又是医生。刘老师也知道她给大智退烧的事。
刘老师说:“思红,你们先坐一会儿,你姐夫今天不回来了,我去一下秋廉家。小丽,给你三姨他们弄水喝。”拿上围巾和手电匆匆走了。大家说着病情等着,足足有半个小时,刘老师才回来,摘下围巾说:“我刚才给秦书记说了,这种情况应该让大队做保,让根生爸回来。说何队长已经定性了,是现行坏分子。那就回村里批斗呗,群众托帽(不用收监,在生产队上工,相当于假释),别的公社也有过。秦书记明天就去公社,几个大队干部都去,我和程校长也去,估算问题不大。春生,你先准备着,你爸回来你们就去市医院。你妈要是不去,你们骗也行,绑也行。”
春生跪下去说:“谢谢老师。”
刘老师恼了:“春生你这是干啥?我们都是革命同志,阶级弟兄,别整庸俗化了。”听刘老师这一说,大伙儿都觉得好笑,都忍着,还是韩蕊,一下子笑出来了。众人散了。刘老师说:“春生,让根生在这儿睡吧,明个早上还能吃上粘干饭。”春生说,“行。”根生留下了。挂钟已敲过九下了,赶紧安排睡觉。根生去西屋跟文秀去睡。
刘老师娘俩在东屋刚铺好被褥,根生低头走过来说:“老师,我回家去睡吧,文秀哥嫌我脚臭,在这屋也臭你们。”
刘老师皱一下眉头,说:“这倒没想到,那也不能回去了。在这屋里睡吧,你叔叔也不在家,你一个小破孩儿。”
刘老师把两个褥子对在一起,又拿一个被子,根生脱鞋上炕。花丽也没说话,下炕了。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水还在冒着热气。花丽说:“根生,把脚洗一下,太臭了。”根生又下炕把脚泡了一会儿。洗完拿被子盖着,脱了衣服睡了。在家里哪有褥子,都睡光板炕。他爸是队长,条件相对好些,也只有两三条褥子。花丽脱了衣服,都准备睡了,闻着还是臭,说:“妈,你把根生的鞋拿到外屋去。”
刘老师也脱了衣服,正准备拉电灯绳,只好披衣起来,说:“事儿这多,赶明个让你当老师,在教室里天天闻臭脚丫子味,习惯了就好了。”把鞋子拿到外屋,上炕睡觉。
根生困得不行,可躺在炕上又睡不着了。他知道妈妈这就是精神病,和根生姥爷一样。老爷犯病时满村子跑,但是不打人,舅舅也不管了,冻死在外面了,根生妈还回去闹了一阵,最后直到二舅吴仁伟跪下认错才罢休,这是许多年的事了,根生还是听春兰说的。根生这会想,妈妈会不会打人。刘老师睡在炕头,已经响起了鼾声。刘老师是好人,全村人都这么说,花叔叔也是好人。他今儿个不在家,在家也得像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和刘老师睡一个被窝儿。会不会像他们那样也干那事儿呢。将来自己要娶媳妇儿也得干那事。他还记得刚上学时,去厕所,秋智傻乎乎的跑到女厕所。他把大智拽出来。大智还急了,“有什么不一样,凭啥我不能去。”根生给他讲,他似懂非懂。有一天中午去根生家,天很热,根生刚一周岁多的小妹妹春苏光着身子睡觉。根生拉着秋智指指妹妹,秋智看了一下,点点头。想到这里,在心里笑了,想,傻小子,在我跟前充大瓣儿蒜,连这都不懂。小丽似乎也睡着了。这是自己媳妇,等大了,我就和她一个被窝睡,想着,甜甜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