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天才蒙蒙亮,椒香阁二楼的厢房里便已经传来响动。 守夜的谢雀雀正歪在靠门这头的罗汉床上睡得香甜,突然被屏风那头传来的动静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揉揉尚无力睁开的眼睛:“小姐?” 谢雀雀一面掀开薄被一面翻身下榻穿好绣鞋。“小姐?您可是要出恭?” 她绕过屏风惊讶地瞧见谢世宜竟然已经在穿衣裳了! “雀雀,你去打盆子热水来,我要梳洗打扮去邬福院向母亲请安。” 谢雀雀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家小姐真会这么早便起身。 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尚且蒙蒙亮,“小姐?今日您怎的起这般早?现下才卯时,还早得很呢。您真要起么,不若再多睡会子罢。” “不了,今日我要早些去。”谢雀雀听她这般说便只好应了,又出了门至隔壁的小厢房里头去叫谢鹰鹰等人。 谢世宜坐在镜台前从妆奁中取了雕莲花纹银梳篦细细地梳发,不一会子几个丫鬟便端了热水,铜盆子并青盐,帕子等物进了里间。 谢鹰鹰端着朱红木漆托盘至谢世宜跟前:“小姐,今日您倒是起得早,先漱漱口罢。” 托盘上头放置着一把小巧的猪鬃毛梨花木刷子并一小碟子用青花瓷花卉纹酱碟盛了的青盐。 谢世宜取了细刷沾了些青盐细细地刷着牙。等待她刷完后谢鹰鹰又捧了盛温水的同套青花瓷茶杯递与她。 谢世宜将手里的刷子放下接过那茶杯,含了口温水咕噜噜的漱着,嘴里头发出呵呵嗤嗤的声响。 这般含了会子后她才将嘴里温水吐至谢飞飞捧着的空铜盆里头。 之后丫鬟们又伺候她净了脸面,梳了垂髫分肖发髻,拿了银点翠嵌蓝宝石簪子与铜镀金累丝点翠嵌珠石凤花钿装点。 黑发如墨,更衬得谢世宜肤白胜雪,面若桃花。 谢鹰鹰又取了藕荷色金丝软烟罗曳地飞鸟描花长裙伺候着谢世宜穿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几人这才朝邬福院那头走去。 邬福院里谢大人早已去宫里头上朝了,谢夫人这会子也刚起不久,正坐在正厅东边的厢房里喝茶。 下头人来报小姐已到了垂花门那正朝这边来时,谢夫人还着实吓了一跳。 她抬头瞧了瞧窗外的景色,今日太阳也没打西边儿出啊。 过了没一会子儿还没见着人便听见谢世宜笑嘻嘻的问好声儿,清脆如黄鹂:“母亲吉祥! 昨日夜里睡得可好?” “好,母亲都好,幺幺睡得可好?”谢夫人一大早地听见女儿笑呵呵的声音心里头也开心得很。 谢世宜自拐角处跨过门槛,东厢房门前站着的丫鬟低声叫了声小姐,又福了福身,替她将玛瑙帘子掀起。 谢世宜大迈着步子走进来。 “女儿也睡得好!”她的几个丫鬟跟在后头行了礼:“夫人万安。”谢夫人拍拍身下的罗汉床,又朝女儿伸手。 “幺幺,快到娘这儿来,怎的今日起得这般早?” “今日不知怎的特别想您,想到睡不着觉了,就只盼着天早些亮,好能来向您请安。” 谢世宜面上露笑,将手递与母亲,至她身边坐下。 谢夫人伸手敲了下女儿饱满的额头,直笑的合不拢嘴。 “你这花嘴巴,必是又有什么事要求着我替你办罗。” 母女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子话,不久便有下人摆了早膳至隔壁正厅。 “夫人,小姐,今日的早膳已摆好,请夫人小姐用膳。” 吴嬷嬷得了下头人的回报,走进来躬身请主子们用饭。 谢世宜先起身扶了母亲往正厅那头去。 谢府的早膳一向是谢夫人与谢世宜两人一块儿在邬福院正厅用。 今日有红豆粳米粥,水晶虾仁饺一碟,咸肉一碟,年年糕一品,鸭子三鲜面一品等,东西种类多,分量少都很是精致。 谢世宜用银勺小口地舀着红豆粳米粥,红豆软烂香甜,粳米粘稠清淡。 然谢世宜这会子什么味儿也没尝出来。 她吃两口便悄悄地去瞧对面坐着的母亲,好几回欲言又止,桌下穿着红绸绣花木底船形平头绣鞋的脚也颇为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这般过了约摸一柱香的时辰才好容易等她母亲吃完。 谢世宜立时便跟着丢了勺子,碗勺碰撞发出叮当一声响,谢夫人略带责备地看向女儿。 谢世宜傻呵呵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抽出胸襟前别着的帕子矜持地擦擦嘴。 丫鬟婆子们有端上铜盆帕子并茶水等伺候两人净手漱口。 一阵忙碌过后,两人复又走进东厢房坐着聊天,下人们这才开始收拾未用完的早膳。 谢家早膳未用完的都会照惯例赏给下人,也不算是浪费。 谢世宜扶着母亲自原先的罗汉床边先坐了,她理了理裙摆后依旧坐在母亲身边。 谢夫人端了茶盏略喝了一口,道:“ 说吧,到底是有什么事儿要求为娘?自早膳起便心不在焉的。” 谢世宜笑嘻嘻地凑近抱住母亲的手臂,仰着脸讨好地看着她母亲。 “ 娘亲,女儿又好几日未曾出门了,闷在家中可难受的慌。 这些日子女儿只安安分分地待在椒香阁里绣帕子,看在女儿这般乖巧的份儿上,母亲,您带我出去逛逛罢。” 谢世宜撅着嘴,抱着她母亲的胳膊摇呀摇。 “你这丫头!” 谢夫人无奈地摇头:“又想叫为娘带你去哪儿逛,你便安生在家绣帕子不好么? 过几日薛大人贺寿,摆宴府中,为娘这几日忙着备礼,没那功夫陪你出去玩儿。” 谢世宜一听,眼睛都亮起来了,心道这不是巧了么,自个儿还没开口呢!真真是刚想瞌睡便碰着了枕头。 “ 那岂不是正好,母亲带了女儿一道去薛府上为薛大人贺寿呗!” 谢夫人奇怪:“ 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不是一向不耐烦去应付其他家的小姐们么,怎么这回倒吵着要去?” 谢夫人觉得稀奇。 “ 嘻嘻,女儿实在是觉着太闷了。” 谢世宜蹭她娘亲的胳膊,软软地撒娇。 谢夫人想着这也好,女儿愿意与同龄小姐们见见面,今后有个交情倒是不错。 再者,京中内妇们到时也必都在场,见了女儿,说不定就有哪家能看上。 “既如此,为娘便带了你这个狗屁膏药一块儿罢。” “ 女儿就知道娘亲最好啦!娘亲最疼女儿了!” 谢世宜兴奋地抱住她娘亲的腰不肯撒手。 “ 得得得,好生坐好,瞧瞧你自个儿,像什么样儿。 等过几日去了薛府上可千万要注意仪态,万万不可如在家中这般放肆。” 谢夫人不甚放心地教导女儿。 谢世宜乖乖地放下手臂,端正坐好了,装出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是,女儿知晓了,娘亲放心,女儿必定小心谨慎,不会丢了咱们谢家的脸面。” 谢世宜见事情顺利,自然一口气应承下来,至于之后究竟要如何,到时再见机行事。 她想着都在一个府里头了,只要有心,何愁没机会相见。 这一日谢世宜辞了母亲后回到自个儿的椒香阁绣了一整天的帕子,直绣到胳膊都没力气抬起才作罢。 她的帕子现下已绣完一小半,这般算下去到了去薛府那日也必定能绣完。 谢世宜躺在床上痴痴地笑出声儿来,她有些不安地想着:也不知那豫亲王会不会喜欢这条帕子? 他会不会觉着我轻浮?若是我说这帕子是丫鬟绣的,或是买的会不会好些? 谢世宜辗转反侧,最终筋疲力尽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