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病了一个月,还有了身孕,周家要小不要大。
几样事情像淬了毒的锥子一般,挤在一处,顺着太阳穴往脑子里钻,张承乐身子虚晃,扶住了桌子才站稳脚步。
“天杀的一窝狗东西!”
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怎地,张承乐这会儿杀人的心都有了。
敢欺负他家浓浓?
甭管什么周博远、周博近的,杀了喂狗!全都杀了喂狗才好!
张承乐猛拍桌子,话是打喉咙眼儿里喊出来的:“崔大哥哥放心!我大哥哥的手谕,我熟悉得很,你叫他们拿纸笔过来,咱们这就写了,去京郊卫戍军领兵马来,搅他个天翻地覆!”
“保小弃大?我呸他娘的!都别活!”
张承乐张牙舞爪地叫嚣,又嘱咐再拿一颗细绺的水萝卜来,准备火红的印泥。
路喜早就备好了一应,在门口等着。
听见动静,就捧着东西进来,开纸研墨,连刻萝卜的工具都是一套崭新不带磨损的。
张承乐酒量平平,那一杯桃花醉的后劲儿上来,他也顾不得思索旁的,提笔仿着张承安的字迹,写了调兵的文书,又手脚麻利地蹲在窗前的凳子上刻萝卜章。
他脸上涨得通红,连耳朵尖儿都染了枫色。
凳子不坐,像只猴儿似的两脚蹲在上头,勾着头,对眼儿盯着手上的活计,模样好笑又叫人觉得认真。
崔浩拿起桌上的那封文书,细察一边,笑着摇头:“不愧是亲兄弟俩,他随手仿的这张,竟跟小张将军写出来的一模一样。”
路喜也勾着脑袋,凑了一眼。
“亲兄弟,多是如此,您是不记得了,小时候二爷仿您的字迹,拿出来唬人的事儿,也是常有。”
崔浩眼神清明,扭头嗤声:“老二的字儿规规矩矩,他能学仿出个什么?”
他们兄弟两个性子相差甚远,加之又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更没有血脉感应。
路喜抬下巴,指着窗前那位,解释道:“这位小少爷跟小张将军的性子也差之千里,不是一样能了解的面面俱到。”
姊妹兄弟,性格上少有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您是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弟弟们,除了觉得爹娘老子高大威风,其次最崇拜的,便是家里的兄长,二爷小时候瞧您学耍枪,乐的比自己学会了都要激动,张家俩兄弟,恐也是如此。”
崔浩觉得新奇,还想打听一些自家兄弟小时候的那些糗事。
窗前,张承乐哈哈大笑,跳着从凳子上窜了下来,丢掉刻刀,将新鲜的萝卜切面端看一番,才拿干净的白棉布擦拭干净。
红红的印泥盖下——龙虎将军印。
张承乐抖了抖手上的文书,眯起眼睛再查最后一遍,瞧不出什么破绽,才挑眉递在崔浩手里。
“崔大哥哥,咱们走!提兵杀进卫国公府!斩小畜牲,剐老畜牲!”
崔浩笑眯眯接过那张调兵的文书,拍着他的肩头道:“走,调兵剐畜牲去!”
张承平是滇西军大捷后,自请回京的。
他剃度出家,要当和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是因与主帅不睦,表外甥挡了王家亲儿子的仕途,窝里横的要拿军功挟持人。
也有人说,他是攻破了昭南国圣女殿,碰了里头不该碰的东西,失心疯怯了战场,才求到佛前保命。
虽是众说纷纭,可圣上那里只准了告假,封号将印一概不提。
上头都没开口,张承平这正二品龙虎将军的实差,还是作数得很。
卫戍军统帅的统帅人称胡八七,为人憨厚老实,战场上厮杀过的人,也不怯朝堂里的那些大人老爷。
瞧见上峰的文书,又仔细查验了上头的印戳,点了三百个人就跟着进了城。
有崔浩在前头开路,守城的官兵自是不敢多问,点头哈腰的将人迎了进来,还帮着往京兆府打了招呼,叫他们别误了小侯爷的要紧事儿。
卫国公府里,上上下下都派得了赏银,连今儿当值的门子都得了一吊。
这会儿跟前没人往来。
两个半大小子,猫在门口的春凳上说小话。
掌事的见他们偷懒,戳着手指头出来骂人:“八百里没人掏的小崽子,银子要紧还是小命要紧?瞪大了眼睛当好差事,叫里头主子撞见了,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快快快!起来!”
两个小子鲤鱼打挺地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眼睛瞪得跟牛铃铛一样,生怕旁人瞧不见他们的精气神儿。
掌事的嗤笑出声,揣着袖子,要回小屋继续打盹儿。
忽听见外头打着磕巴大喊:“宏……宏叔!您……您快来瞧瞧,了不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