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正在含糊不清,像说话一样的轻声呻/吟,同时手脚不住无意识的挣扎,像在拼命挣脱什么束缚或钳制。柔软的床铺被他折腾出一道道混乱的褶皱,及腰的银发散了满枕。
很快,他竟完全甩落了盖在身上的被子,连包裹在最里层的宁神纱,都被他弄开了一条不窄的缝隙。
白毛的伤似乎恢复了一些,此时,颈项和锁骨位置不算少的肌肤暴露在外,他却没再显出特别痛苦的表情。
但是他虚弱的体力,仍然远无法承受这样的动作。很快,白毛开始急促的喘息,甚至不住咳出鲜血。随着他辗转反侧,枕头上沾染了越来越多,斑斑点点的血痕。
“……尊上,您怎么了?!”
君如卿首先被惊醒,他担心的急忙扑了过去。
白毛是触碰到了天启制作的那枚玉佩,才安静下来的,霁天璇敏锐的注意到了。他方才抬手求抱的动作,也更像是在配合天启那个身高的人。
再结合“辰渊”之名,以及今日傍晚,白毛跟她算橘子结界的账,提到天启时,那种微妙的措辞和神态。
还有,天启分明已是将尊奉天道化为本能的真仙,他怎么会毫不惭愧的想出了“用剑气戳天道”,这等大不敬的救世之法……
种种疑点都表明,天启与天道之间,一定有大故事。
“……辰渊,醒醒,你这是在做梦,已经没事了。”
暂收回思绪,霁天璇只依言轻轻唤着,为她的天道先生盖回了宁神纱和被子。
再过片刻,辰渊终于从梦魇中苏醒。
倚着君如卿的臂弯,银发的美人儿睫羽轻颤,缓缓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第二句话是:“……有吃的么?”
现在的辰渊脸色惨白,还在不时咳着血,说话的声音弱如梦呓。
但他的眼神却意外的清醒,里面写满了异常痛苦的急切。这让他的第二句话,一点也没显得好笑。
见状,霁天璇立即握住辰渊的手安抚,赶紧答:“房间里全是灵气,现成的人类食物有辟谷丹,要么?”
辰渊艰难的喘息:“……不要。”
霁天璇的容貌柔嫩,正色时的神态气场,却具备着远超常人的冷峻与强硬。两厢强烈的反差,愈发显出一种独特的威慑力,几令见者不由自主的服从。回答时,似是因为在抽泣,他中途停顿了一下:
“我走到最北边那处山路,看到公子套在奇怪的袋子里,一个人倒在路边。
公子伤得很重,一直昏迷不醒,却还活着,我就想带他穿过星云树海,去南边的城里求救。
我们在森林里走到半夜,居然有魔修来了,我们被魔修冲散,我怎么也找不到他……还好现在终于又遇上了,谢天谢地,谢谢姑娘救了公子……”
霁天璇:“……所以说,你至今也不认识这位公子?”
君如卿:“是。”
半个时辰前,琼华宗,杂物室。
堆叠的拖把抹布后,徐纹织躲藏在墙角,正就着铁栅小窗泄露的一线暗光,紧张查看着捧于手中的留影玉璧。
当世的修真界,尚无法炼制这种小型化,可追踪目标的留影璧。她手上这个,是魔尊赐下的仙阶法器,专用于查找白毛的动向。
它能显示目标周围十尺的所有影像。
过去的一夜,徐纹织一直观察着星云树海中的白毛,也就看到了捡到他的霁天璇,和后来加入同行的君如卿。
现在,她手中的玉璧上,英俊的少年正怀抱着乖巧安睡的银发美人儿,与前方挥剑开路的美丽少女相顾而行,谈笑风生。
正午的阳光从翠色枝叶间落下,在两位旅人的锦衣华服上折射出瑰丽的光泽。每一个镜头,都像一幅融汇人间贵气与自然之美的名画。
委身于昏暗逼仄的杂物间,眼看着如此明亮干净的美景,徐纹织几乎感到双眼一阵刺痛。
她飞速的合上玉璧,将自己在灰尘中蜷缩的更紧。因为这样的动作,她身上红肿未退的鞭伤受了牵扯,带着脓液的血水再度流出。
原本美丽的女子忍着痛,悄无声息的擦去污渍,紧紧咬了咬牙。
对于周身十尺内的敌人,霁天璇本就足以独力全灭。
无形的剑意过处,无数挥舞的爪牙如遭实质的重击,纷纷瘫软俯伏。霁天璇熟练的挥剑斩落一个个战栗的头颅,雪亮的剑光下,尸体溶解的魔气迅速向外溃散,很快消失无形。
交手不到半分钟,少女已杀敌近百,身前清出一大片半月形的空地。行动之凌厉迅猛,仿佛她并不是只能抡剑砍杀的凡人,而已经是一个境界高深的剑修大能,挥手就放出了足以一击荡平十尺的真正剑气。他怔怔的回头,看向在他身后十尺的台阶上,一位凡人少女仗剑而立,方才还猖狂进攻的群魔,此刻全在她脚下瘫软如蝼蚁,一切境界差距,唯于她如浮云。
然后,少女轻巧的跑起来,一路手起剑落,剑光纷飞
像在切一圈萝卜一样,把所有魔修和魔物的脑袋全砍了。
那是……谁?
少年坐在地上,望着来人纤细却不失健美的身姿,挥洒自如的强横剑意,与仿佛身经百战般异常利落的剑招,几乎忘记了呼吸。
……是圣女吗?!
迎着星云的照亮,少年看到了霁天璇的容貌。
她长得和画像集上的圣女殿下非常像。身材娇小,皮肤白嫩,姿态却像修竹般挺拔……而且,容貌也真的特别好看。
除了圣女,天下没有人能生出那样高贵出尘的美。
少年微张开嘴,痴痴的盯着。
……但这位姑娘没穿长长的白裙子,而是林绿色的斗篷,深棕色的劲装,还有护腕手套和长裤长靴,她像个老练的游侠,不是圣女。
劫后余生的恍惚中,少年无法做什么思考,他居然耿直的觉得,同样的容貌换件衣服,就不是一个人了。撩够了,将华丽繁复的白裙子穿戴齐整,仍然是十四岁容颜的三百岁“少女”像以前一样,独自走去大殿的角落。
熟练的拨开一个又一个伪装,霁天璇从只有她知道的地方,拿出一堆实际是仙阶法器的“普通白绢”。
这是天启送给她,比当今修真界最上等留影壁效果更好的映像工具。
“我还以为我上一次死时的情景,也能记下来,果然时间移动了,还是没有的。这里只有距今前七十年的记录。”她有些遗憾的想。
七十一张色泽如玉的白绢上,也映照着栩栩如生的动态立体影像。除了第一张是志愿成为圣女,与圣剑初结契的场面,其余的都是按年份排列的,一次次结界外的血祭内容与每个门派供奉的留影玉璧一样。
随着霁天璇掐断栏杆的动作,帷芳麾下正张牙舞爪,几乎扑到对手面前的魔物,此时竟如被同步掐灭了灵魂一般,全都瘫软着倒伏在地,瑟瑟发抖。无论帷芳如何消耗灵力使唤,甚至焦急的汗流浃背,它们都只保持着给对手下跪的姿势,无法挪动分毫。
圣女清脆而森冷的话音落时,更有几只魔物如遭雷击被定格,然后当场直挺挺的倒下。它们竟是恐惧过度,神魂俱碎。
并不宽阔的长廊上,数秒前还挨挤着狂暴进攻的魔物,此时已没有一只能行动,方才泥泞的魔气也迅速稀薄,如狂风吹散雾气。帷芳与霁天璇之间的视野,霎时变得开阔而清晰。
然后,帷芳更加见鬼的发现,对面那个如此干脆团灭她的爪牙,给她一个凶狠下马威的仇敌,其实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法术,没有武器,甚至没有使用她手中那根
1驭川在沧源界做的事,详见312到314章。驭川的故事和314章“看不见的手,看得见的手”有关系,这个故事的含义,到第四大章,女主会在正文里提到。
2特意描写“天启看球赛”,是因为我突然觉得第三大章里,辰渊好像一个被驭川,天启,紫微,甚至霁天璇……各路“球员”踢来踢去,抢来抢去的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