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过那条流淌不回的小溪天启看着他最在乎的……唯一在乎的人。

他的小姑娘不再穿宽大的纯白色圣女裙现在在风里飞扬的，是与森林同色的游侠斗篷。

但她仍然和从前一样柔嫩一样娇小。她安静站着，专注看向前方时，下巴还是会微微抬到这样的角度双脚的脚尖会稍稍一前一后手指也会以这样好看的姿态轻轻握起。她比战士更端庄，比淑女更飒爽。

用法术传递景象其实没有眼睛的小手指，专注的看。

“手臂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吧……也完全没伤到筋骨太好了。我不是故意的真是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十天前，与丧尸将军那一战，霁天璇不仅被打碎了佩剑，手臂上还受了一道不小的划伤。所幸那只是表浅的皮外伤经过治疗，如今早已完全好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但天启那一双用法术虚构的“视线”，还是能无比精准的记得伤口的位置。

怕被发现他不敢用法术透过衣袖检查霁天璇的恢复状况，更不能出声表示心疼和歉意，他只能自己无声的，不断的念叨，同时小心的，远远的看，少女的动作有没有任何不自然。

十天前，那个战力非人的丧尸将军，的确就是天启操控的。

天启的目的，是要捉走蛊人体质的君如卿，免得辰渊通过他，研究出什么解蛊的方法。

在行动之前，天启就知道霁天璇在场，算定她必然会孤身到门外迎敌，他以为，自己可以绕过她的。

毕竟，根据他三百年来的观察，他的小姑娘是天下最聪明，最理智的战士。若是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强敌，她知道避敌锋芒，迂回进退，知道先保全自己，才能消灭敌人。

也正因这样的心性，结界外那三百次诛魔血战，霁天璇虽然每次都不可能活着出来，她存活的时间，杀敌的数量，却总能指数级增长。她的作风是稳扎稳打，战法是保守无华，所以，她总是能用最小的代价，实现最大的胜利。

而天启，世界上最了解她，最在乎她的人，当然知道怎样针对性的晃点过她，直取小屋里的目标。

但万万没想到，霁天璇接下来的行动，完全没按天启的预判。

天启从未见过，他的小姑娘，竟也会有这样激进，仿佛根本不要命的打法。

为了迎战他。

那一天，天启完全没想打碎霁天璇使用的剑。

圣剑其实是天启身体的一部分，他从原产地“出品”时，就是一个人形，一把剑，成为一套。也正因此，上一世时，天启声称自己是与圣剑性命相连的剑灵，谁也没发觉他不是。

但现在，圣剑被魔尊偷走后，已到了驭川手上，天启没办法拿回来给霁天璇。

只有在见到她离开圣女殿时，独独挑走一把和圣剑类似形制的剑，好像还是喜欢它，他才感到一点酸涩的安慰。他希望她能继续，一直使用这把“仿圣剑”。

所以，那天，操纵丧尸将军攻击霁天璇时，天启所使用的极招，是预判好她会朝旁边躲开，而不是挥剑硬抗的。

只要她让开，她就安全，他也能乘机突进，甩开她去抢人。

但霁天璇没有。

那时，她最强的剑意底牌已被瓦解如浮云，但她仍毫不犹豫，极不理智的，原地抵挡了他。

她失去了她唯一的武器，终换他寸步未进。

接下来，霁天璇虽然一直机智的想找机会，去旁边的树林捡树枝替代剑，但也始终以异常凌厉的攻势，紧跟着丧尸将军，牢牢挡住他通往小屋的路线。

被丧尸将军逼得越来越难以招架，她甚至宁愿自己撞上剑刃受伤。

也竟然，一步不让。

“……我的小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现在，天启仍然没想明白。

为了保护你身后的同伴吗？

若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天道先生，这我理解。

可这次的目标是君如卿，在你所得知的信息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为他冒险，于你的志向，分明有百害而无一利。

按你的聪慧，你就算非要挡我，也可以把我引到小屋，让君如卿本人，那两个难民，还有整座小屋的地形来帮你挡呀。你对他们又没感情……你好像，对谁都没感情。

你可是，想要开万世太平的。

无论如何推导计算，天启都无法得出答案。

现在，他只是感到越来越紧张。

看到万剑池开时，霁天璇瞬间惊艳的眼神，明明钢筋铁骨，霜火不侵的天启小手指，却紧张到向着地面弯了下去，好像连一阵风都能使他发抖。

“经过那一战，她虽然没发现我，但她万一……不要我了怎么办？”

小手指上冷汗涔涔。

圣剑是一把形制特殊的，天启家乡风格的剑。

它既可单手，也可双手使用，兼具斩剑的力量，与长剑的迅捷，却不擅长四两拨千斤。

天启所教，配合它的步法，也是如此。

于是，十天前那一战，在力量与敏捷都远强过自己的对手面前，自己竟一击即败，毫无还手之力，霁天璇应当已感觉到，这种剑与剑术的缺点。

现在，她有了重新选剑的机会。她会不会放弃这种，在辰渊界很罕见，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款式。

去用万剑池中，最好的天材地宝，打造一把制式纯熟的，本界原味的剑。

……然后，去改学选择余地更多，更好用……更适合一个女孩子的本界剑术。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为了今后的平安与胜利，霁天璇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天启明白，也期待。

但每当想到“她不要我了”，他就是能感受到，让自己整个小手指都冰冰凉的失落与惊慌。

连百里外的远处，正在地心被辰渊消化的其他零件上，也随之开始发出一阵阵微弱颤动，却始终不灭的瑰丽虹光。

虹光之中，竟是不属于本界，甚至不属于任何天道的无上神圣之息。

万剑池前。

琳琅宝光，瑞气千条，无数名门举全派之力靠近，无数修士连做梦都不敢想要的满池顶级珍宝，霁天璇居然只全场均匀扫视了一会，就毫不犹豫的转过头去了。

“辰渊，谢谢你让我提前领略了这么高等的秘境。”

少女对在一旁等候的辰渊说道。宝光还在她眼前闪耀，她的神色却如常平静，也如常坚定：

“我想要的剑，只有圣剑。这里面的宝物，都无法制造它。”

构成圣剑的金属，和天启的骨骼是一个材质，这个世界没有。于是，霁天璇没能在万剑池中找到可用的材料。

“辰渊，你可以用白符纸创造材料，为我做一把，和圣剑一模一样的剑吗？”

霁天璇继续说道：

“对了，可以不要剑气。”

我保证不会再戳你。

闻言，辰渊蹙起眉，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变，也仍旧平静安稳的站着。

沉默片刻，辰渊问道：“……你为什么非要圣剑？”

因为，那是天启送给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