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毫无声响。
难道她睡着了?
周遗昉小心推开车门,怕风灌进去,只开了一小点。
他侧着身子挤进去,掏出火折子吹燃,暖黄的火光照亮了车厢。
毫不费劲,他在肥橘奶呼呼的肚皮下找到了她。
夜间冷,她脑袋枕着猫脚,双腿蜷曲,缩在猫猫肚皮下,双手交叠置于腮下。
周遗昉悄悄将肥橘提起来,丢在一边,将她小心放在手心里,轻轻放进铺得软软的核桃床里。
另一半核桃轻轻盖上,严丝合缝。
他连人带核桃地放进怀里,不敢走得太快颠着她,只敢捂着胸口,慢慢挪。
肥橘不开心地咬住他靴子,妄想用牙齿磨穿靴子,咬死他。
周遗昉踢了踢它尾巴,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核桃床。
青叶抱着床厚厚的褥子路过,不经意瞥见他扯起的嘴唇,越看越觉得他笑的诡异。
就像......
就像春天来了,四处闲逛的公猫。
总想找些事情做,搞搞破坏。
-
天好黑,屋子好小,古蔺兰皱了皱眉,从沉睡中清醒。
她闻到了一股核桃的气味,还有丝丝酒味。
酒味不太明显,但光是闻着她就觉得要醉了,这要喝到嘴里,那该多难受。
她揉了揉眼睛,想爬起来。
刚站起来,“砰”地一声,她脑袋就被撞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摸到了顶。
不会吧?
难道她的心意被神仙听到了,让她一觉醒了变成了真正的巨人?
她是摸到天了吗?天真的是圆的!
她原本还想踏出去一步,忽然就不敢塌出去啦。
随便七个身就能撞到天,那她踏一步,这地那么软,岂不是很容易把地踏破。
还有地上的人,岂不是也会被她踩死。
-
天未亮,营地里已经灯火通明,火头军扛着柴火开始做饭,热火朝天。
橘黄火光透过帐篷,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
金色的光辉落在周遗昉眼皮上,他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
翻身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核桃,忽然想起什么,他立刻掀开被子起来。
他小心地将耳朵贴在核桃上,听里面的动静,怕里面太小声听不到,连呼吸都放轻了。
然而还是听不到。
他着急了。
“会不会被闷死了,应该开个孔的。”
-
被锁住的核桃屋里,古蔺兰双腿打着颤,她笨笨地想,她之前那么大一个睡在那,是不是把很多房屋都压坏了。
被她压坏的除了房屋,会不会还有人。
老人、小孩、夫妻、姊妹......一个家庭或许因为她支离破碎。
这太可怕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神话里的山神、河神都几百年、几千年才翻一次身,翻一次身的代价太大了。
她咬着嘴唇,用手将眼泪抹去,却越抹越多。
她打算就这样站到天荒地老,站到死,站死了也不能倒下。
可一直站着不动太累了,手撑着“天”,脚发软得直抖。
她用尽所有力气站得稳稳当当。
可她好害怕,好累。
但她不敢让泪水掉到“地上”,这么大的眼泪,会把庄稼砸倒,把房屋冲毁吧。
古蔺兰战战兢兢地将手合拢,捧在下巴底下。
周遗昉没听到里面的任何动静,从脚底凉到了脑壳顶,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开核桃屋子,一边想,打死他,他都不敢再干这种事了。
他刚刚将核桃打开一条缝,被有意压低的抽泣声就传了出来。
很小声,很淡,很疲惫。
好像快要坚持不下去,要难受死了。
马上就要死了。
他在这低低的泣哭里听出了这样的心声。
周遗昉手指缩了一下,心口闷闷地跳动,将核桃屋子一点一点打开。
光亮照进来,小花妖懵懂地抬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来,“啪嗒”掉到她手心里。
她看到他的一瞬,愣了愣。
原来她没有变成巨人,也没有踩死人,没有压垮房屋。
她掬着一捧眼泪,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脖子都红了。
周遗昉慌张地用手指头去楷她的眼泪,却没想,他手指头比她脸还大,戳上去直接将她戳到了地上。
“!”小花妖摔在地上,愣愣地停止哭泣。
“......”周遗昉抿唇
她扬起哭的红红的脸蛋,忽然明白过来,她是被戏弄了。
双眸里又起了水雾,脑袋埋低:“你为什么就是要捉弄我!”
虽然是自己误会了,但知道面前的人是周遗昉,她的小脾气就出来了。
“我没有。”周遗昉太阳穴直跳,掏了快干净帕子给她。
古蔺兰将手背在身后不去接。
周遗昉只好蹲下来,这次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头抬起她的脸,另一根手指头裹着帕子,颤颤巍巍地给她擦眼泪。
她就闭上眼睛,死死闭着。
明明这么小一个人儿,身体里怎么能流出这么多水呢?
周遗昉无奈:“好吧,我坏,我欺负了你。”
小花妖这才睁开眼睛。
他低头,将她脸上,头发丝上,手上,裙子上的眼泪都擦干净。
“那你为什么总欺负我。”
周遗昉正一瓣一瓣擦着她的腊梅花裙子。
过了这么多天,腊梅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但仍旧很香。
他想着要不要赶路时注意一下周边的野花什么的,采来给他做新裙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心虚了,因为你骗我,你就是欺负我!”
“你和他们都一样,欺负我。”
小花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胆大起来了,敢和他顶嘴,还敢质问他了。
她一个小东西,还敢质问他。
但周遗昉半点不生气,反而有点开心。
他淡淡想,小东西,喜欢我,在乎我。
她都那么在意我了,那我就让让她好了,反正,我是个大男人。
古蔺兰哪里知道他心里想得这么骚,如果知道他心里所想,她一定会狠狠呸它一口,不要脸。
但谁让他又长着周遗昉年轻时候的脸呢。
她还要等个四五年,等21岁的周遗昉来找她。
他一定不会欺负她。
也不会嫌弃她长不大。
他会将她捧在手心,和她恩爱一辈子。
思绪过了一轮,都没等到他的回答,古蔺兰将他给她擦眼泪的手按住。
她气气地抬头,就看见周遗昉嘴边含笑,眼神荡漾地看着她。
这是17岁的少年郎才会掩饰不住的神情,自己却根本意识不到。
21岁的周遗昉才不会这样放浪形骸。
古蔺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
他懒洋洋地看着她两只小手抓住的他的大手,神色凝重。
一向讨厌别人触碰的人,竟然不讨厌她的触碰。
眼泪这么脏的东西,他也忍受住了。
真是,
真是难以置信。
周遗昉后知后觉地想,或许是差点闷死她的心虚吧?
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