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天庆站了许久,许久,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进院子里。作为一个父亲,拂下脸面给女儿道歉这种事,安天庆做不到。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最后看了一眼院内透出来的残光,离开了。
这边厢主院里,莫娘洗漱上了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安天庆还没回来,就算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丈夫。如果今日不是靖王前来,依照家规,安天庆必然是将安少音沉塘的。
思及此,莫娘握紧了薄被,更加难以入眠。
门外这是响起了敲门声,是婢女春儿的声音,“夫人。”
莫娘冷颤,倏地起身,瞅着门口,“是老爷回来了吗?”
“夫人,丁仁来传话了,老爷今晚在书房歇息,不回来了。”丁仁是安天庆身边的长随,莫娘听完话,松了口气。
看来,这平衡的打破,影响的,不单单是安少音和莫娘母女二人,是整个尚书府。
***
这几日,安府出奇的安静,安静地,诡异。
安少芫被禁足了,没人知道那晚安天庆和安少芫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晚安天庆从偏厅出来时,脸色难看地很,回到书房摔了好些个东西。
后来,先是二姑娘将房里的心儿赶了出去,再晚些,就是老爷吩咐人将大姑娘房里的玉儿活活打死。
家里的主子再也没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二姑娘和夫人一起用膳,老爷三餐都在书房里,大姑娘连闺房的门都不能出,一日三餐都在屋子里解决。
更奇怪的是,老爷和夫人分房睡了,这几日,老爷一直在书房。
下人们纷纷揣测原因,大家都知道前几日老爷把姑娘和夫人叫到了祠堂里,至于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靖王爷到访的事,下人们也知道,可主子们在偏厅里说了些什么,还是无人知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那日过后,这一切,都变了。只有极少数的人了解个大概,知道这些的,都是老爷的亲信,他们帮着解决了大夫的尸体,不会乱说话。
某一日起,府中突然有了流言,说是两位姑娘中的一位有了身子,从何而起,无处可知。但一传十,十传百,仅半日,安天庆就在书房外听到了两个嚼舌根的下人。
安天庆大怒,当即就下令将这两个下人仗责打死,并严令府中上下,再听到有人议论此事,绝不姑息。
下人嚼主子舌根是大忌,一连几日府里出了人命,没人再敢造次,大家都闭紧了嘴巴,流言烂在肚子里。
安天庆发火不是没有理由,再有几日就是相国公府上门提亲的日子,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说漏了些什么,只怕不好收场。
安天庆的心情烦躁不安,这几日朝廷上,靖王爷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好容易回到府中,一想到家里那个被他溺爱宠大的安少芫,心情更是跌到了低谷。
事情的原委早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就因为如此,安天庆头痛欲裂。安少芫哭得红肿的眼睛,跪在地上连连说对不起的模样,他心疼,更是,心恨。
一丝苦笑蔓延在嘴角,安天庆抿了一口茶,发觉这苦味绕满了整个口舌,他再也没了看书的心思。
自己到底生了个什么怪物啊,安天庆想,就为了这么个破事,不惜把亲生妹妹送到了青楼……
说起青楼,就不得不提京城中最有名的绣春苑,来往的大都是有名有脸的人物,这里的姑娘娇柔似水,妩媚动人,宾客么,从来是不缺的。
绣春苑共三层,一层是大厅和包厢,二层是雅间,三层无需赘述,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厢房。雅间中视野最好的一处,便是绣春苑的常客,一个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苑里姑娘都想拿下的“头牌”。
这厢“头牌”本人就在雅间里,闲情逸致地喝着小酒,折扇轻扬,墨发飘飘,他的左侧是绣春苑真正的头牌花魁暮烟,正媚眼如丝地给他倾酒,而他的右手边,站的是个青衣拿男子,青辞。
“有趣,有趣。”流越听完青辞的转述,笑着摇摇头,“该说她是愚蠢如猪呢,还是蛇蝎心肠呢。”
说着,他勾着暮烟的下颌,邪魅一笑,“你说呢?”
暮烟放下酒壶,柔声细语道:“奴家觉得,这姑娘十分自信。”
“哦,何出此言?”
“凡事意外,遑论这栽赃陷害一事,她没想过要杀人灭口,虽然,是那大夫不堪医术遭疑自了尽,但这个法子,没什么诡计,但凡大夫就诊时多问几句,或是再来位大夫就诊,便会露馅。这姑娘就这么用了。”暮烟笑着往流越的身侧靠了靠,“这姑娘啊,笃定是不会有人来救那位她要陷害之人,可不是自信满满么?”
“既如此,本王置之不理,可有点说不过去了。”流越收了句在美人下颌的手,对青辞道,“相国公府何时提亲?”
“回主子,三日后。”
“那便上门,送份大礼吧。”流越看着扇子上的水墨山峦,笑盈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