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镜倒吸了口凉气,求救似的抬头看向老太太,没想到老太太也正好望向她,二人四目相对,却发现对方眼底皆是无可奈何。
孙老爷当即摔了茶盏过来,残留的茶水溅了一滴到飞镜脸上,吓得她微不可闻地一抖,抬头一看,孙曦更是狼狈,半张脸湿了仍旧是一脸倔强。
“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你学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先生就是教你来侮辱长辈的么?”
“她算我哪门子的长辈?父亲自降身份,却不要拖我们孙家下水!”
“好好好,来人!来人!”
小厮们连忙一拥而上,当即就要将孙曦捆了,却被孙曦一把甩开,“父亲,这里又不是公堂,何必多此一举?我自己走!”
老太太要上去拦,可是孙曦如此出言不逊势必逃不过一顿毒打。此刻绵慈堂乱成一团,全然没了往日沉静出世的氛围。慌忙中,谁也不知道姚氏身旁的婆子偷偷出去寻了五少爷孙骞来。
孙骞本在自己院子里温书,慌忙被叫过来也是一脸茫然。可到了绵慈堂,见到这般场景,心里也明白了五分,脚还没进院子,扭头就要走。
结果就听到自己姨娘的哭腔响起——
“五哥儿您可来了!你快劝劝你爹爹吧,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弟弟就这么被人扒了裤子不成么?!”
飞镜扭过头去,正巧看到孙骞正望着哭哭啼啼的姚壁影,目光比三更的夜还要更深一些。
姚壁影正拿着帕子拭泪,倒也是被自家儿子的目光吓了一跳,但只做看不到,起身上前,将他拥至孙老爷面前。
屏风慌乱中不知道已经被哪位奴仆扶了起来,他偏头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女子纤细微垂的脖颈,要走的脚步钉在原地,只得“扑通”一下便在孙老爷的面前跪了下来。
“父亲三思!六弟做错了事,自然应该受罚。只是他身子弱,他这个样子,我做哥哥的也有错,就让我来替他受罚吧!”
“三思?你们一个个的都劝我三思!可难不成就要看着这混账一路作下去,让咱们孙家跟着落难才肯罢休么?!”
孙老爷如今也是气得连连咳嗽,此刻又见众人没有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不觉仰天长叹,一把甩掉手上的棍棒。
“他这混账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若能有你半分谨慎,我便是此刻死了也可瞑目了!罢了罢了,这混账丢人,断没有脏了旁人院落的道理!来人,让他滚回自己的院子受罚,给我狠狠地打!完了自去祖宗排位面前跪着!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送饭放行!”
这话便是说给恭颐族姬听的了。
这好大一通闹剧,飞镜今日也算长了好大一个见识。本以为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饭,结果第一面就撞破了孙家父子不睦,飞镜回了寒江阁后却也是不再敢轻易出自己的院子了。
其一是为了避避风头,其二也是她今早受了如此一遭,虽然闹得的确精彩,但她实在是没什么看戏的精力了。
刚回了屋子,元宝儿乐颠颠地跑过来,飞镜也没了陪它耍闹的力气,让风来卸了珠钗,连衣服都没脱便昏昏倒在床上。昏昏沉沉间梦见了自己的鼻子变成了烟囱,鼻孔里冒出的气儿滚烫。
少辛急得连忙要去厨房要姜汤,却被风来拦住。二人面上仍有些尴尬,风来对她说,“今儿六哥儿跟老爷大吵了一架,追其根本也同咱们小姐有关。此刻你如此张扬叫厨房张罗姜汤,只怕被有心之人听了,要说咱们小姐是好深沉的一颗心,特意装个病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可是小姐就是真病了啊,她们不信,只管叫她们自己来看好了。”
少辛语气有些愤怒,但不是对风来,她也知道这话说得对,又愤愤道,“可小姐看着病得不清,我也是想着不好声张,这才不敢叫医生,只敢去要姜汤的。”
越说到后面语气越委屈。
风来继续道,“你既然想到了这一层,就说明你也不笨,为何不多转个弯呢?只说是下头丫鬟里有人偶感风寒,来要一碗不就行了?”
少辛闻言裂开了嘴,“对啊,我这就去办。”
走出了五步远,忽然又扭过头来看风来,“不对啊,你说谁笨呢?”
“快去吧,小姐等着呢!”
风来不理她,挥了挥手便进去服侍飞镜了。
因着发烧的功夫,飞镜这一觉直睡到亥末方醒。她头脑仍旧昏昏,身体各处都酸的很,仿佛她睡得不是孙府的蚕丝锦被,而是田庄农户的马圈。
少辛端了碗粥来,见飞镜喝了后才跟飞镜和风来抱怨道,“厨房的那些嬷嬷们真会看人下菜碟,我不过是要碗粥,还得受她们的气!呸,我看咱们院里从前也有个小厨房,只是好久没用了。等过段日子找人收拾出来,我来做。以后小姐想吃什么,我来做,不比她们做得差!”
飞镜与风来对视一笑,主仆三人守着昏昏暗暗的摇晃竹影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忽然听到前方有人通传,“田小姐,陈嬷嬷求见。”
陈嬷嬷是恭颐族姬的陪嫁丫鬟,这大晚上的,什么事儿值得她亲自登门呢?
真是片刻都不得清净了!飞镜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却只能连忙道,“好糊涂的丫头,还不快请嬷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