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从周的六万部众还在酸枣和李克用对峙,目前突围不出来。
韦昭度、崔安潜率军西进抢占宋州、韩偓、李巨川率军南下抢占曹州。
李克良驻军许昌,接管了许州全境,淮南大将李神福奉杨行密之命留守淮阳,目前占据了大半个陈州和整个豫州,颍州则在武汉防御使史朝先手里,杨守亮率部留守郾城和蔡州。
禁军全面进驻郑州,宿州、毫州、徐州目前则还处于权力真空。
怎么分配胜利果实,怎么让杨行密他们高高兴兴回家,无疑是一个难题。
另外,关于朱温剩下的十万部众和杨师厚一干悍将,李克用和杨行密这些人也很中意,都想趁机吞并一部分,比如第一个打到陈留的杨行密,目前天天都在写信劝降谢童。
趁朝廷宣慰使没到,向我杨行密投降,带着你的兄弟跟我混!
不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杨行密也是官军。
总之一句话,李晔和朱温的战争虽然停止了,但中原还不好说啊。
为了处理中原错综复杂的局势,皇帝任命首相孔纬出任河南河北各道调解宣慰使,兼宣武军节度留后,次相刘崇望出任淮南江左各道宣慰使,兼兖海淄青徐宿等州观察留后。
谈判代表团浩浩荡荡,一行足足三百多位官员。
当然,各路藩镇也派出了代表团,淮南方面以节度判官袁袭为首,浙西方面以皮日休之子浙西节度推官皮光业为首,江西方面以幕府掌书记东方乐为首,都是谈判专家。
两位宰相临行前,皇帝询问孔纬对策。
孔纬胸有成竹,直言道:“李克用不能动武,杨行密可设法杀之。”
李晔道:“李克用性情冲动,向来喜欢感情用事,只怕不会撤军啊,朕很担心啊,如果李克用赖在汴州不走,甚至起兵相威胁,相国打算怎么办?难道拿宣武子女财货满足他?”
孔纬笑,道:“感情用事的人最好对付,圣上勿忧,臣自有妙计。”
李晔又问:“钱镠和杨行密讨贼平叛有功,如果杀了他们,天下人怎么议论朕?”
孔纬笑,道:“谁说一定要朝廷动手?臣有一百个办法除掉他们,还不会让天下人说圣上卸磨杀驴,就算天下人议论,大不了也就是后世史官春秋叙事,记一笔皆言孔纬所为。”
李晔拍手大笑,感慨道:“你们这些宰相,真是一肚子坏水啊!”
孔纬无语凝噎,以袖掩面道:“骂名总是要人背的,反正圣人不能有错。”
其实李晔很想告诉孔纬,历史上神州陆沉的时候,你的后人是第一个投降蛮族的。
你身上的衍圣公头衔,在后世都成了汉奸的代名词了。
李晔最后问道:“万一朱温的某个部将执迷不悟,发动兵变挟持朱温继续割据反叛,相国一行岂不是会有性命之危?河朔故事,相国不得不防啊,朕以为最好别在汴州谈判。”
孔纬道:“臣和希徙商量过了,不会去汴州举行谈判大会的。”
李晔点点头,叮嘱道:“保护好朱温,有人想要他的命。”
孔纬道:“臣知道都有谁想要他的命,请圣上放心。”
“朕最后补充一句,盖寓此人,多智近妖,李克用对其言听计从,所以河东方面,包括李克用在内的其他人,你都不用在意,如果你能跟盖寓达成一致,那么中原之事可定矣。”
孔纬点头,飞快离去。
皇帝哪里都好,就是太啰嗦。
说起事来,真是比那些腐儒还能纠缠。
我们都承认,圣上的确见多识广,天上地下人间都知道,时不时还会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奇怪行为,在见识这一方面,我们的确比不得你,但我们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喂!朕还没说完啊”
其实也不怪李晔多嘴,因为事情是真有些难办。
朝廷下诏接受宣武请降的第三天,李克用就上章抗辩,指出这是孔纬、王抟、张浚三位宰相的奸计,想要借助藩镇势力巩固自己的权势,朱温则是在效彷勾践,他肯定在暗中图谋东山再起,因此李克用极力主张杀一儆百,就算宣武请降了,那也得让朱温狗贼去死!
如果陛下坚持赦免朱温,那么陛下早上给朱温封官,臣晚上就来洛阳看看。
威胁之意非常明显,丝毫不顾忌李存勖和李廷衣在李晔手里。
不但李克用激烈反对,就连已经给李晔生了儿子的李廷衣都反应强烈。
直接抱着一岁多的晋王李师找到李晔,直言道:“陛下意欲何为?朱温志在天下,上源驿一战险些害死家父,开战以来,杀伤朝廷数万将士,罪行累累,陛下何意纵容不诛?”
天下人都知道朱温该杀,你却留着不杀,你这是在针对谁?
在河东方面看来,谁袒护朱温,谁就是要跟河东为敌!
要知道,历史上的李克用,就因为想干掉朱温,接连给僖宗上了九道奏章,请求诏令各道兵马会讨朱温,僖宗一概不许,气得李克用牙痒痒,间接引发了光启元年的犯阙大乱。
众所周知,朱玫在沙苑战败之后降了李克用。
田令孜无奈,带着僖宗出奔凤翔,这时候王重荣和李克用都没有再前进,带兵追杀僖宗的人是朱玫,途中抓住了没跟上队伍的襄王李煴,于是朱玫和李昌符将襄王拥立为帝。
这个时候有两个问题,朱玫和李昌符发兵追杀僖宗,是他们两个的本意吗?还是有人在幕后指使?朱玫和李昌符拥立襄王李煴,是他们两个的本意,还是有人幕后指使?
如果暂时不能判断,那么再看李克用和王重荣当时的反应。
李克用退兵河中,注意,是河中,他没回太原,那他在等什么?
王重荣则奏请诛杀田令孜,否则决不奉诏。
在此期间,僖宗诏令李克用勤王,李克用表面答应,实际上并没有出兵。
而且,他答应的原因,是因为朝廷派出的使者是刘崇望,李克用是刘崇望的粉丝,刘崇望见面之后则表明这是杨复恭的意思,而杨复恭的已故兄弟杨复光跟王重荣情同生死,当时的杨复恭毫无权势,面对复杂的政治局势,杨复恭甚至在蓝田装病,就为了保住一条命。
说服王重荣反正的人也是刘崇望,二人具体谈了什么不知道。
由此可见,李克用对于谁当皇帝并无所谓。
真要是逼急了,他不是没胆子再带兵逼宫一次,像当初指使朱玫那样抓一个亲王重新拥立一个皇帝的事情,也难保李克用不会故技重施,而这也是李晔留下朱温的原因所在。
朱温还活着就这么大胆,朱温死了还得了?
总而言之,李克用这个人非常复杂,不能用常理度之。
忠的时候比谁都忠,贼的时候比谁都贼。
面对夫人李廷衣的质问,李晔反问道:“汝父克用意欲何为?”
李廷衣当时就火了,道:“家父为国家出生入死,你还要这么猜忌他?”
李晔冷漠一眼,道:“天下人都说自己是忠臣,王莽、曹操、尔朱荣、司马师、高欢、宇文泰、侯景、安禄山、王重荣也说自己是忠臣,我怎么知道你父亲是真忠还是假忠?”
“有没有造反的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造反的能力。”
“他要是真忠,为什么现在还不撤军回太原,为什么上表抗辩?”
李廷衣流泪道:“你以前那么相信他的,你以前不猜忌他”
李晔笑,道:“那是没办法,那时候我没有实力猜忌,所以只能把他当成忠臣。”
李廷衣哽咽道:“李存勖在洛阳为质,我也跟你在一起过了五年的日子,儿子都给你生了,你为什么还觉得父亲对你有异心啊?你以前说的那些爱我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李晔冷漠道:“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当初只是利用你借河东之势罢了。”
“我借李克用当后台,李克用借我举大旗,各取所需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呵呵”
李廷衣凄凉一笑,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面目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道:“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是十二岁,从太原到长安三千里,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是你的棋子,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有一天我父亲威胁到了你的江山,你会不会杀了我,你沉默了很久,说不会,我说会。”
“现在看来,你确实会,这个世上,没有你舍不得杀的人。”
“可怜我还把你当成命中注定,五年朝夕相处却换来一句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当初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李晔沉默了很久,摇头道:“也不都是假的,至少在床上的时候,我说的爱你是真的。”
狗渣男,原地爆炸吧!
李廷衣越哭越大声,一个美貌的女人,现在却毫无风度和尊严,一岁多的儿子李师也是哇哇大哭,李晔无动于衷,摆手道:“来人,送韩国夫人回宫休息,不要让她寻短见。”
另外,杨行密也上了奏章,指出朱温包藏祸心,肯定在酝酿一个对大唐不利的阴谋,别看他现在可怜,那只是因为打不过了,因此决不能给朱温苟延残喘的机会,臣奏请担任汴州四面行营先锋,率臣所镇之兵先行攻入汴州,为圣上捉拿汴贼头目,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
钱镠倒没有这么赤裸裸,只是说他已经带兵去徐州了,为朝廷扫荡江表一带的汴贼顽固余孽势力,宋、陈、许、蔡、豫、颍、郑、汴、滑、濮诸州不能抢,这些地方还不能吗?
打仗花了这么钱,总得把成本捞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