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听见呕吐的声音,只是发觉徐显停下来了,奇怪道:“怎么了?”
徐显收回目光,犹豫了下,朝向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事!”谷叮
说完,徐显退出卧室,缓缓地将卧室的房门关闭起来,在他的脸上尽是冷漠之色。
滇云市郊周家别墅。
从公司刚刚回来的周晟换了身居家的衣服后去茶室喝茶,正好跟老管家聊聊一些事情。不过,说着说着,他很快意识到家里似乎过于安静了,疑惑道:“周醒呢?我好像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见着他吧?”
前段时间周醒已经完成了戒毒的所有流程,按照戒毒机构的评估,周醒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正常人了,这倒是去了周晟的一大心病。
不过,由于持续接近半年的戒毒,周醒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周晟便是没有立即让周醒出去自由活动,而是只有在限制时间内才能外出。
“二少爷跟朋友出去吃饭去了,按着时间的话,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了。”老管家应道。
“嗯!那就行,现在别让他出去过夜,玩野了伤身子。”周晟并没有再追问周醒的事情,而是继续道:“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老管家刚想回复,袋中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了,这个关头,老管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把电话给挂了。可是周晟倒是不在意,挥挥手:“接吧。”
周晟都这么说了,老管家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拿出手机接听起来,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件极恐怖的事情。
周晟原本在悠哉悠哉地喝茶,却是见老管家脸色有异,奇怪道:“怎么了?”
老管家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他呆呆看着周晟,颤巍巍地说道:“二二少爷出事了?”
周晟腾得就站了起来:“周醒怎么了?”
“死了!”老管家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刚才云栖酒店打电话过来,说是二少爷在他们酒店的房间死了!”
就在老管家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警警察来了”
由于仆人过于紧张,口齿不清,老管家和周晟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不过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只见跟随仆人之后,数名警察冲进了屋中,在注意到周晟后,严肃问道:“你是周晟吗?”
周晟心里一咯噔,但是这时候已经不容他否认了,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我是周晟!”
“我们是滇云公安局的,现在怀疑你涉嫌贩卖,非法持有毒品,需要你配合调查!同时我们需要对你的房屋进行搜查。”警察说着拿出一张纸质文件:“这是搜查令!”
“大少爷!”即便是平时沉稳无比的老管家此刻也是慌了神了,刚才警察说的话已经赤裸裸地点明了他们最大的秘密。
周晟从最初的慌张中挣脱出来,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事!你去找王律师,我跟他们走。”
到这个地步,根本就容不得周晟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能做的只是寄希望于律师的帮助以及警方实际上并没有掌握多少证据。
然而,从理智上来说,他对自己前景的预期很悲观。
夜空之下,滇云公安局门口。
由于徐显是周醒死亡现场的第一目击者,他和当时陪同在一起的前台工作人员一起被带回去局里做笔录了。
周醒的死亡原因经过法医鉴定基本排除他杀,因而徐显和前台工作人员并未受到过于严苛的盘问。不过有一点稍微有些含糊,那就是徐显去找周醒的原因,关于这一点徐显只是说有事找周醒询问,但是具体问什么并没有详细说明。
而且,听闻徐显牵扯到了一场命案中,苏祁烨特地赶到滇云公安局为徐显保驾护航。虽说徐显方面还有些细枝末节没有说清楚,但是徐显跟周醒之死没有关联度的事实还是比较清楚明了的。
其实警察大约感觉得出来徐显跟周醒之间有些私人方面的恩怨,不然怎么会说通酒店方面违背规矩去给他开周醒的房门?
不过,个人方面的问题不是警方关心的范畴,至于酒店方面违法开门的行为就需要别的部门鉴定了。
即便认定徐显只是单纯的目击者,但是事关命案,还是笔录了整整三个小时,关系到了几乎每个细节。等笔录做下来,外面早就是月上梢头了。
公安局门口,徐显呼吸着有些清冷的夜风,感受这空气在胸腔内流转的清凉感,刚才做了数个小时笔录的疲累感也减轻了不少。
在徐显身边,苏祁烨的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在二人离开公安局比较远后,苏祁烨问徐显:“你怎么回去?静姝过来接你,还是我送你回去?”
“不用。”徐显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轻松:“你回去吧,我自己走一走。”
苏祁烨没有坚持,徐显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想要肚子透透气也算正常:“好!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
“嗯?什么事?”徐显没有看苏祁烨,而是随意地应答着,甚至他已经开始东张西望,想着该去哪里走走了。
苏祁烨舔了下嘴唇,稍微顿了下,他内心其实不太愿意提及这个问题的,但是藏着不说又是如鲠在喉,甚是难受。
“我看过法医的初步鉴定报告,周醒是死于呕吐物堵塞气管的窒息,他注射的量太多了,引起呕吐反应的。”
徐显随意地嗯了一声:“所以呢?有什么问题吗?”
苏祁烨看徐显如此轻松的样子,上前一步:“周醒的女伴也出现了窒息的症状,但是程度比周醒好很多,因而捡回了一条命,因为她虽然也是平躺着,但是脸并没有朝上,而是侧着的,她呕吐出来的东西才没有完全堵住气管。”
“那她的运气不错”徐显停止了张望,而是转向了苏祁烨,与其四目相对:“所以,你到底要问什么?”
苏祁烨脸上有些纠结,但是还是说了:“她的身体是平躺着的,但是脑袋却侧向了一边,这个姿势是很不正常的”
身子和脸朝向存在巨大的偏差,这会让人产生极大的不适感,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这种姿势。
“除非”苏祁烨的眼中闪过一点儿光芒:“除非有人人为地动过她的脑袋,改变了她的脸朝向。”
徐显的表情依旧是那般轻松:“为什么要改变她的脸朝向?我不是很明白!”
“因为那个人在救她,他知道只有侧着头才不会窒息,才能活下去。然而,他只动了周醒女伴的头,却没有动周醒的头”苏祁烨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徐显,是你杀了周醒吗?”
说到最末处,徐显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静默了许久,可是这种表现落在苏祁烨眼中却是让其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徐显那阴沉的面色陡然消失,好似冰雪消融,他对着苏祁烨展颜一笑,嘴唇微动
就在此刻,一辆货车从两人不远处驶过,巨大的汽笛声响彻四周,几乎将徐显的声音给盖过去了,一如这个秘密就该永远埋藏下去。
滇云某街道,徐显独自前行,好像那孤独徘徊的野兽。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么走着是为了什么,可是他就是需要享受片刻的宁静。
此刻,时间已至深夜,路上不少店铺都关闭了,行人也是稀稀落落的。徐显出来的时候只是穿了单衣,到了这个时间,感觉有些冷了。
忽然,行至一家便利店前,徐显犹豫了下,去里面买了一瓶酒,在附近找了个长椅随意坐下,打开酒瓶盖,哼哧哼哧地往嘴里灌酒。
徐显本来酒量就极差,喝啤酒都能喝醉的那种。此时,烈酒下肚,腹中好像有一团火气上涌,瞬间将凉意驱逐干净。然而,伴随而来的确是脑袋发胀的不适感。
他以前觉得那些借酒浇愁的人真是无聊得紧,心里不痛快喝酒有什么用?可是真到了自己身上,他才算是为什么!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还是有用的。
再是几口下去,徐显已经是有些头重脚轻了。他尝试站立起来,可是还没走两步,腿脚就开始有些打哆嗦了。
随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的疲倦感,徐显索性不走了,回了长椅上,整个人往椅子上一躺,难受地抹着脸,嘴里含含糊糊地在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话语。
恍惚之间,徐显鼻间好像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一双温暖轻柔的臂弯将徐显搂在了怀里。
然而,强烈的困意侵蚀了徐显仅剩的理智,不久后,徐显便是陷入了熟睡之中。
在梦里,他好像是看到了连山,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紧紧相拥,似乎要融合在一起。
不知道多久以后,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徐显悠悠醒转过来,他环视四周才是发现自己竟然是睡在了床上,而周围的布置还有些眼熟,这不正是此前连山雪给徐显找的一处公寓吗?
清醒过来的徐显立刻意识了一种可能性,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居家睡衣,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关于自己换衣服的记忆。
“连山?”
徐显状若疯狂地冲下楼,不断地找寻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可是根本没有连山的半点儿踪迹。翻出手机,他又一次拨通了连山雪的电话,一如之前般,对面还是提示已关机。
“连山!连山!是你吗?你要是还在,你过来见我啊!”
连续呼喊了数次,根本没有半点儿回应,徐显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嘴中喃喃自语:“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五年后
徐显逐渐从连山雪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开始回归正常的生活。
在此期间,贡榜叛军首领吴昂在某次与其他势力的冲突中身死,据传是其指挥部直接受到空中轰炸所致,然而那个与他发生冲突的势力并未任何作战飞机,其中详情就不为人知了。
金盛航空董事长周晟被查出贩卖,非法持有毒品,数量极其巨大,情节极其严重,被判处死刑并没收全部财产。
叶福军在得知叶灵之死的凶手已经伏法后,稍微释怀,拒绝了徐显将其接到滇云市郊别墅的想法,回了安岛村过起了独居老人的生活。
如今徐显已经完全不接触飞行了,他每天就是陪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五年前那晚如同梦幻般的经历一直深藏在徐显心底里,以致于五年过去了,徐显真的觉得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直到某天下午
那天温静姝和徐文昭都去了长丰温家祖宅,去看望温明远。徐显对这种走动没什么兴趣,而且他跟自己的老丈人温明远有些不对付,索性就待在家里不出去了。
就在下午,徐显躺在长椅上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家中仆人过来说有人要见自己。徐显好奇之下去门口迎接,却见一白发老妇牵着一名女童正站在大门口。
徐显并不认同这老妇和女童,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看到女童的第一眼总有种亲切感。
那白发老妇见徐显出来,笑着问道:“可是徐显?”
徐显疑惑:“正是!你们是找我的?不过,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们啊?”
老妇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面目慈祥,想来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只见她拍了拍女童的后背:“我是徐离之妻洛冰颜,我们没有见过,你自然是不认识我的。”
“啊?我这原来是洛阿姨!赶紧进来,我去泡茶,真是失礼了!”徐显这才捋清关系,端是没想到徐离的妻子竟然找上门了。其实徐显自己也想不明白徐离的妻子过来找自己干什么?不过,徐离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礼数可不能乱。
哪里知道洛冰颜并没有随着徐显的邀请进入屋内,而是柔和地看了一眼牵着的女童:“徐显,我这次来并非为了讨杯茶水,而是另有其事”
徐显一怔,顺着洛冰颜的目光看向了她身边的女童。那女童梳着一对马尾,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肌肤如雪,发丝如墨,长大之后必是倾国倾城之貌。
只是或许对陌生环境有些不适应,她紧紧地握着洛冰颜的手,看起来有些怯怯的。
却是当徐显和那女童四目相对的片刻,徐显浑身一震,他快步来到女童面前,单腿半蹲下来,与女童平视着。
当徐显仔细观察到女童的眼睛时,整个人都好像凝固住了,失魂落魄地喃喃着:“太像了,太像了”
只见这女童的虹膜颜色并非常规的黑色和棕色,而是略带灰色的稀有颜色就跟连山雪一样。
“你”徐显颤抖地抬起右手,就想要抚摸女童的侧脸。可是女童从未见过徐显,对于她来说,如此亲昵的动作发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似乎是有些不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看到徐显的样子后天然有一股安心,在徐显触碰到她的脸颊时,竟然没有反抗。
徐显心脏骤然收紧:“孩子你叫什么?”
女童没有立刻回答徐显,而是先朝着洛冰颜看了一眼,在征得洛冰颜同意后,才是脆生生地说道:“雪儿,我叫徐雪儿!”
“雪儿,徐雪儿”听到这个名字,徐显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抬头对向洛冰颜:“她是”
“你不是都感觉到了吗?”洛冰颜的脸上显出一丝落寞:“徐离已经走了,我的日子怕是也不远了,雪儿只能回到她应该在的地方了。”
闻听此言,徐显瞳孔剧震,他呆呆地望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双眼之中已经充斥着泪水:“你的母亲,她在哪里?”
“妈妈走了,上周走了奶奶说去了很远的地方”或许是太小了,徐雪儿还不知道死亡的概念,脸上甚至没有悲伤的表情。她扑闪着大眼睛,突然说道:“妈妈临走前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强忍着悲痛,徐显挤出一丝笑容:“妈妈说什么了?”
徐雪儿思考了一下,突然缓缓地凑近徐显。恍惚之间,徐雪儿的模样跟连山雪重合在了一起,只见徐雪儿紧挨着徐显的耳朵,轻声说道:“照顾好我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