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浓见到了祁知矣挥袖时愤怒的眼神,那么冷漠和愤怒的一瞥,以及,衣袂纷飞时,从缝隙中窥见的几个字。
露......浓?
秋露浓像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般滑过,落在地面上,弹起无数枯枝落叶。
这是真正起了杀心的一击。
没有留任何余力。
“谁让你过来的。”祁知矣厌恶的回头,眼神犹如夹杂着冰霜,“你也配碰?”
他的眼神让秋露浓以为他会杀了自己。
可祁知矣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呼吸还是那么轻那么浅。
仿佛是害怕惊醒了地面下的少女。
他站在树下,望向地面。
没有悼念的话,也没有泪水,青年只是站在,静静地看着那黑色的、照映着自己面容的石碑。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
这是她自己的墓啊。
剑宗之主秋露浓,长眠于此。
“好多年没见,我来看你了啊。”祁知矣疲倦的声音响起。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眼泪一般的东西弥漫开来,氤氲成一团,像雾气一样,填满了丛林的每个角落,慢慢将人淹没。
那么的轻柔,却又沉重。
不论生前再怎么风华正茂的人,死了后,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正正方方的石碑。
曾经的秋露浓也说过同样的话。
祁知矣进入玄天宗不久,有师叔在和妖界的大战中陨落。
长方形的牌位前插满了香,广场上拜访的弟子络绎不绝,秋露浓和祁知矣远远的站在小道上。
秋露浓伸手,用手指比划了下牌位的大小,漫不经心的对身后的祁知矣说,“以后我要是去了,你记得给我做一个简单点的牌位,也不要选这么吵的地方。真是死了都不安宁。”
“别说晦气的话。”祁知矣皱了下眉。
“人都会死啊,你看你师叔,之前也算是个出窍期大能,几乎到了与天同寿的境界,谁知道一下子就没了。”
其实那时的秋露浓是在开玩笑。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死,也不惧怕任何人。
可祁知矣思索了片刻,很认真的说,
“等到那一天,估计我也快死了。那时候,你应该也看到我成为玄天宗太上了。”
“为什么是......太上呢?”秋露浓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寻常的少年人,提起修道之途的终点,往往是“天下第一剑”、“玄天宗最强者”这种代表着绝对实力的称呼。
唯独祁知矣想要的是权力。
“我不知道,力量当然很重要,但是我知道权力也是很重要的东西。”祁知矣看着秋露浓的眼睛,轻声笑了笑,“重要的东西,应该握在自己人手里。”
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体会人命的轻贱。
时至今日,秋露浓也想象不出来,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渴望权力。
祁知矣那样濒死般的渴望,可他似乎又把这当做羞耻,几乎不在秋露浓面前说起。
那是祁知矣唯一一次对她袒露野心。
而现在,昔日的友人纷纷陨落,祁知矣一如他少年时所说的坐在了太上的位置。
他真的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吗?
天空滴滴哒哒的下起了小雨。
秋露浓躺在那,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睁着眼,看亿万的雨滴从空中落下来。
她怀疑自己脑子被撞坏了。
无数个画面争先恐后的往她脑子里钻,涨得发疼。碎片般的蒙太奇场景从眼前闪过,仿佛打乱了剪辑的电影。
她和祁知矣、王行之三人骑着白马,跨过山谷,翩然入城。
她看到祁知矣坐在篝火前,抬头对她说,这里的月亮和涿郡是一样的。
她看到祁知矣在死寂的夜里听着妖魔的嘶吼,站在悬崖边上走来走去,月光下全是他的脚印。漫天的鲜血味弥漫。她在悬崖里高举着折仙,站在尸山血海中冲他挥手,少年趴在悬崖边放声大喊,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再是少年高举着长刀,满脸鲜血的脸庞狰狞如同修罗。我会杀了你!我会杀 了你!他声嘶力竭的喊着,黑暗里亮起无数火把,简直像包围住他的一支幽灵军队。
...
突如其来的悲伤像水一样的淹没了秋露浓。她眼眶发酸,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她好像看到很久以前那个挣扎又痛苦的少年,看起来那么的孤独而真诚。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
祁知矣站在墓前,衣袍上未沾上半滴雨水。
“我有个问题问你。”
一片朦脓雨雾中,他身后有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