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宫廷乐坊里养的逗人一笑的舞姬,自然要长得赏心悦目些,否则除去一张脸和身段,她们又凭借什么留在宫里。”
扶欢看向晴晚,她身边这个贴身的大宫女将银质的镊子放下,垂下头。
“殿下恕罪,奴婢一时失态了。”
扶欢竖起食指,抵在自己的唇前。
“嘘。”她轻声道,“今日是除夕,我只听到了舞乐声。”
她放下手时,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最上处。那最高处坐着皇上和太后,还有慕卿,他着蟒袍鸾带,比那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还要显眼。只是扶欢落下目光的时机不对,慕卿这时也正朝她看来。
她的位置离主位,有多远的距离,是有两三丈吗,可分明能清晰见到慕卿的眼,单薄的眼皮,眼周的轮廓是典型丹凤眼的形状,而那眼中,掩映着明灭的灯火。
扶欢要收回之前同晴晚说的那句话,那些人和他比起来,还是慕卿好看了许多。
她弯起唇,冲慕卿笑了笑。
慕卿似乎怔了怔,而后,他轻轻颔首,眼中那些光亮也化成了笑意,转瞬即逝。
酒过三巡,歌舞过半时,太后便离了席,座上的后宫女眷也一并离开。在后殿另置了一处席面以供后宫女子,官员家眷,不过扶欢没有过去,她更惦记着宣武门的烟火,最多再有一刻钟,烟火便要开始了。虽说在这里依旧能见到,但到底不及在宣武门上看得热闹。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那些官侯世家的小姐,虽然面上沉静,登上宣武门的脚步却很快。扶欢在城门上,那里早已布上了防风的帷幔,青绸的颜色,几乎要融进这夜色里。她扫了这些官家小姐一眼,大多都执扇掩住半张脸,虽如此,可还能认得分明谁是谁。
没见到梁丹朱。
没来得及细想,第一束烟火就窜上了墨色的天空,转瞬便开出了一簇簇明亮的烟花。伴随的烟火的声音,还有女孩子们的娇呼声,莺歌燕语,火树银花。这时候,那些青绸布反倒成了阻碍,第一个女孩子拨开面前的青绸后,接二连三地就有许多人掀开绸布。城墙上的夜风阵阵,夹杂着不少冷意,可是有眼前的烟火,这夜风也算不得什么了。
景和二年在最后一簇的烟火声中来到。
扶欢将手从大氅中伸出,烟火在空中渐渐消散,像花落了一般,让人觉得伸手就能接住它落下来的花瓣,可手上只有夜风吹卷而过,寂寥了些。
城墙砌得高,在上头说话,声音能飘得很远。所以当慕卿的声音传来时,扶欢以为他还站得远,待一转身,才发现慕卿已经站在不远处,织锦的襞积在风中轻缓飘动,他拱了拱手,曼声道:“太后娘娘打发臣来看看公主与各位小姐,烟火散了便都回去吧,夜里风冷,若是受凉了可不好。”
还扶在城墙上的小姐们纷纷收回了手,即便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也耳闻过司礼监掌印的名声,一时都噤了声,冲慕卿福身后,扯着手上的帕子,有些讷讷的神态。扶欢见此,便扬声道这便回去了。
慕卿在人群中对上扶欢的眼,眉眼舒展,有种说不出的温润如玉的感觉。他扬了扬手,便有小太监领着,带那些小姐们走下宣武门。
扶欢被晴晚扶着,见到慕卿径直朝她走过来,他向扶欢见礼之后,道:“臣送殿下回宫。”而晴晚早在慕卿过来时,就悄然放开了扶着扶欢的手。
上宣武门要走一段狭窄的楼梯,两侧的空间狭窄,只能容许两人走过。慕卿扶着扶欢的手,一步步走下楼梯,有小太监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蜡烛在灯笼里面燃烧,并不受夜风的吹拂,火光是稳定明亮的。
扶欢看前面一段照亮的阶梯,灯笼里的光在石砖上映下一团亮,这团亮延绵到身边人的鬓角上。她轻声道:“这事派个人来通传就行,怎么是厂臣亲自来。”
慕卿曳撒在光下晕出一团团朦胧的纹路,他瞧着脚下的阶梯,解释道:“太后娘娘怕各位小姐玩性重,随便派人过来劝不住各位小姐。”
是个正当的理由,不过说得再正当,让他过来通传,也委实大材小用了些,即便是太后,也要想到这样做会不会让这位掌□□中不舒坦。扶欢想,他定是自己愿意过来的。
才这么一想,就又听到耳畔慕卿微微压低了的声音,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又补上一句。
“当然,臣也担忧殿下,在宣武门上这么久了,会不会受凉。总得亲自过来看看才安心。”
扶欢这次忍不住,偏过头去看慕卿。月色与灯光交织在他眉间,恍惚中衍生出一种缱绻多情的模样来,可是再仔细看看,他只是眉眼生得好看了些,才会让扶欢生出这种错觉来。
不过慕卿的那句话太令人心动,让扶欢的眼弯成了皎月。虽然明知慕卿这句关心不掺杂其他暧昧的情感,但并不妨碍扶欢从中品出一点醉人的温度。
她笑着说:“多谢厂臣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