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轩的家是当初政府给他分的，在食品厂医院后边的家属楼，这栋楼还是当初外国人建给他们医院医生用的，五层的楼房，白色的外墙，圆顶，非常漂亮，但经过多年使用，褪色，掉皮，落灰，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大楼早已不复当年盛况。

穿过层层雨棚，小心翼翼避开各家门口的煤炉，躲过嘻嘻哈哈玩耍的孩子，跋山涉水，章梦终于到了目的地。

眼前这个黑黢黢，如雪洞般空旷的房子就是柳轩的家？章梦先是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极度的愤怒。

柳轩一个月工资七十，一碗馄饨一毛钱，猪肉也不过六毛五分一斤，大米一斤只要两毛一分，他只要留下十块，家里都不至于过成这样，他这是想干什么？饿死所有人吗？还结婚？结什么婚？这种男人干脆让他抱着自己的兄弟姐妹过算了！

章梦气得只想骂人，但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又忍住了，她平平气朝旁边站门口磕瓜子的女人打探：“同志，这家人呢？”

女人下巴一昂：“男的上班去了，女的不清楚，估计又去城外挖野菜煮汤了，他们家四小的倒是在，不过你谁啊？找他们干啥？”

章梦微微摇头：“没啥，就是打听一下。”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走到一半，章梦突然想起，她可不能做好事不留名，于是，她又停下了脚步，叮嘱女人待柳轩媳妇回来后让她去厂委找她，怕女人不乐意，章梦还特地给了她一把水果糖。

女人看着手中鲜红的糖纸，满脸不可置信：“好的，好的，就这一句？”说着怀疑的看向章梦，傻子吧，废点口水的事就给她这么多糖？

章梦像是没看到她的不相信：“对，如果失败，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女人一听，立刻表示自己就是只剩一口气也得让计晓薇去找她。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章梦又带着人杀到了食品厂厂委，一听说他们是隔壁罐头厂的，立刻把人请到厂长办公室，他们对罐头厂的那个卤味老有兴趣了，特别想了解了解，如今机会送上门，哪能错过。

章梦却不知他们想法，一坐下，便开门见山的问起了柳轩情况，最后以一句“我没想到一个退伍的同志会过得那么拮据，他那个家简直不能看，厂长，你们真没苛待他？我看这样下去，搞不好他家孩子得饿死！”为结尾，成功将食品厂厂长的圆脸气成大饼脸。

放屁！他过得穷酸是自己的错吗？那是他作的，活该！厂长心中将柳轩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个电话打到车间，不到二十分钟，柳轩就小跑着到了厂长办公室，他一见到章梦，脸上立刻浮出厌恶来。

“你”

“柳同志，听说你到处借钱养家？我上去看了你家，实在是不像样，是不是厂里做了啥？你跟我们说，我们会把你情况如实上报的。”

虽然他们今天是来调查扶助对象的，但看到人家这么可怜，怎么能不帮一把？章梦阴恻恻冷笑。

柳轩听到这，楞了楞，下意识去看厂长，见他果然满脸阴沉，他打了个寒颤，章梦这是要害死他啊！要他真承认这一切，基本可以告别人世了，不行，绝对不可以！

柳轩一抖，毫不犹豫反驳：“没有的事，章梦，你别胡说八道。”说着看向厂长：“厂长，我没说过这话，真的没。”

是，你没说过，可你不是做了吗？如果不是你太穷，怎么会引来隔壁厂子的注意过来扶助？搞不好真像章梦说的，外面人都以为柳轩一个工资七十块的却过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肯定是他做的手脚，到时一个克扣退伍军人的大帽子盖下来，他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想到这，他脸就黑成一块碳，不是他干的事，却要他来背锅，他活半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柳轩真是好样的。

章梦见厂长在听完柳轩话后，脸色变来变去，就知道他已经相信了自己，接下来该轮到她继续添柴加火了，想到之后柳轩的下场，她竟不停的手抖，没办法，太期待了，她实在想看到这人后悔又痛不欲生。

“哎，柳轩，你别说了，我都懂，你还要在厂子工作，有些话不好说，放心，我指定将你的意思传达到街道。”

章梦看着柳轩无处安放的愤怒，面上一脸担忧，心中却万分愉悦，可算替安霖出了一口被常年借钱恶气，冲他这表情，今天这趟就没白来！

柳轩简直要被她的“忧心”给气得面目狰狞，双手青筋直爆，恨不得上前掐死章梦那张嘴，可再愤怒，他也只能忍下，先解除厂长误会要紧：“厂长，我”

谁知厂长都懒得看他，一个电话就把后勤处的财务叫来，“以后每个月他的工资都”

“咚咚咚。”话还没说完，一个女人就出现在门口，厂长立马改口：“交给她，不是她来领，一分钱别发，发多少扣你多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