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钢一番话听得章梦直打哆嗦，解放前，还没成年的章钢流落到江州，乞讨一段时间后得人帮助，进入当时还是大资本家赵志成的钢铁厂干活，没两年，便认识章雪娇母亲，成家立业，安稳日子没过多久，战争来了，再加上章雪娇母亲难产去世，他便带着不到一岁的章雪娇回老家避难。

后经人介绍认识她妈陈云，两人结婚，再到新中国建立，劳力奇缺，江州政府到处招工进钢铁厂，章钢仗着自己有经验，大着胆子去报名后，被顺利录取，但在省城江州混过的章钢是一点也瞧不上陈云的没见识，小家子气，软弱，除自己外，一家四口他就只带上章雪娇去省城。

章钢走后没多久，就打算同陈云离婚，在江州重新找个本地媳妇，可那时他都三四十的人了，稍微有点想法的家庭都瞧不上他，折腾来折腾去，没找到女人不说，反倒成为别人眼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代表，被人笑话好几年。

羞恼之下，他只好将她妈陈云接来，以此来洗白自己名声，同时也是请个保姆照顾家庭，毕竟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一天到晚围着灶台打转。

人接来归接来，但他并没有接收陈云户口，而章梦又随她妈将户口挂在生产队，两人因此成为城市中的“黑人”。（黑人又叫黑户，指没有城市户口的人）

她们俩“黑人”一当就是十来年，中间无论她妈怎么哀求，她怎么闹，章钢就是不松口，甚至就在四年前，他弄了个“农转非”的指标，还没等章梦高兴，他就将指标转给自己在公社的侄子，打那以后，章梦彻底死心，再也不奢望比肩章雪娇在他心中地位。

两年后，她成年，正赶上罐头厂招工，因为高中毕业，虽是农村户口，但还是招了进去，有了单位接收，她才从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有户口，每月二两油，二斤猪肉，一斤面粉，四十二斤大米的粮食指标才能落到她手中。

否则只能吃黑市粮，再不然就跟她妈一样，户口挂在大队，每年农忙都去公社挣工分，年底就能分粮，这才是在小说中，章钢能成功弄假成真，将她的彩礼做嫁妆送给章雪娇做嫁妆的原因，两人都不在，谁阻止他？她妈懦弱，但在有关自己事上，她一向都寸步不让。

也是从小饱受户口歧视和章钢冷嘲热讽的缘故，她在解决自己问题后，就琢磨着给她妈“农转非”。

五八年，像章钢和她妈这种一个是城市户口，一个是农村户口的夫妻数不胜数，想要转户，只能排队不说，同时还需要一方的单位和本人出具证明，可章钢死活不肯，这条路堵死。

另外就是找一份工作，有工作就能落户城市，可有工作前，得先有城市户口，事情一下走进死胡同，即便章梦从街道弄来了一个“农转非”的指标，章钢不妥协，也只能握在手中生灰。

如今章钢以此来威胁她，简直是掐中她的七寸，章梦冷冷一笑，从前她只觉章钢最疼章雪娇，后来成年，觉得他不爱自己，及至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是可以随时被放弃的。

既然他六亲不认，那她只能以牙还牙了，嫁妆？呵呵，章梦轻轻瞥目露期待，嘴角隐隐勾起的章雪娇一眼，她这辈子是甭想在陈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她要将她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狠狠掐自己一把，身体摇摇欲坠的同时眼泪也一串一串的往下掉，看着又可怜又可爱，于是章梦一句话还没说，就有不少人自发的劝导章钢不要偏心，当爹的不能做端水大师，也不能将天枰只挂一边，平时瞅着你对两女儿还挺好的，没想到内里竟这么过分，章钢花四十年积攒的名声面子，在这一刻毁于一旦。

他瞪着章梦，嘴唇发白，手指不停颤抖，气的直翻白眼。这个讨债的，之前就没少用这模样作天作地，雪娇爱漂亮，夏天买件布拉吉，她非要，不给就作，雪娇怕冷，冬天给她买件大衣，章梦瞧见，哭天抹泪的到处给人看，作得他不得不买件毛衣来封口，甚至连雪娇吃块雪糕，她都不肯放过。

什么都要跟雪娇比？也不看看她配吗？不过是个乡下女人生的贱种而已，他能养大她，已经够对得起她了，如今不过是用她点彩礼，至于不依不饶吗？章钢心中极其厌恶章梦，但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只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