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很安静,江羊放眼过去,楼梯旁空出一块区域划作办公区,十余张椅子堆在两条三米长的桌前,两个巨大的屏幕立在办公区最显眼的位置。 一个摆渡的团队还搞这样高科技? 江羊满脑子疑惑,驻足没多久,鼻子里就引入一股恶臭,闻着有点像在臭水沟里泡了二十年的猪皮。 循着味道跟过去,目光定在中间那张椅上的一条红色四角内裤。别墅虽大,但二层的空气流通明显不顺,味道越加浓烈,熏得她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有些懵。 张易弄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没有刻意掩藏脚步声。 江羊也发现了他:“你们工作室是不是有内鬼?” 张易弄迈着步子走来,突然一顿:“内鬼?” 江羊捏着鼻子:“这内裤再搁几天就熟了,能不能熏死人我不知道,赶客效果是杠杠的。” 张易弄眉梢一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似乎对红内裤不陌生,叫来于世初狠狠批了一顿。 江羊对于世初这厮的印象瞬间跌至冰点。 好好一个白净小伙子,没想到邋遢的不行。 “江妈,要不你顺手给洗一下?”张易弄一走,于世初就腆着脸凑近乎。 江羊瞥了眼楼下:“焦哥,于世初要你……” 于世初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她:“别,江姐有话好说,我自己洗!”他说着一脸委屈转身下楼,嘴里还小声嘟囔,“大伙又闻不到味,就你鼻子灵。” 江羊觉得奇怪,喊住他问什么意思。 于世初两指尖提溜着内裤,脚步没停:“我嘴巴容易漏缝,这种事你问焦哥。” 江羊微微愣神。 好谨慎。 刚进别墅就发现她的存在令这些鬼很不自在。 江羊揣着疑惑站在走廊上,这些鬼对她的态度很暧昧,有善有恶还有无视的,这不是好事。 在江家她吃亏就亏在没有自己人,所以任何事情得不到可靠的消息,乃至最后被坑。 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必须和这些鬼打好关系。 况且,她对摆渡这回事很感兴趣,人要安身立命总得有一技之长。 江羊低下头,扫了眼笔记本,这东西总得还给张易弄。 横贯办公区的走廊很长,廊道边几间屋子上都挂着一些门牌,内容一致:休息室。江羊顺着张易弄进去的那扇,伸手敲门。 过了片刻,紧闭的门开了丝缝儿。 张易弄的半张脸出现在门框里:“有事?” 江羊拎着笔记本,笑着说:“你漏了东西。” 躲过张易弄伸来的手,江羊凑近门缝,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老公,进去聊聊?” 张易弄冷着脸没说话,但还是拉开门。 江羊笑眯眯地走进去。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简易的单人床和堆放凌乱的书桌,床上还堆着张易弄先前穿着的喜服。 张易弄坐去书桌前,接过笔记本放在一旁,开始处理桌上的事物。 江羊这才注意他换了身休闲的衣服,衬衣配牛仔裤,一头长发束在脑后,非常干练。 这不伦不类的形象,居然还有点帅,江羊叹了口气,果然颜值很重要。 张易弄签了几份文件,察觉到锁在身上的视线,手指的动作一顿,看向江羊:“聊什么?” 江羊瞥了眼门口:“聊一些不能被偷听的。” 张易弄手一挥,房间温度骤降,他揉了揉眉间:“说吧。” 刚进房时,还能隐隐听到楼下的动静,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声音。见识过鬼门关,又被传过音,她对这样的手段已经免疫。 江羊在办公桌前拉来张椅子坐下:“这桩阴婚是不是对你有约束力?” 张易弄冷漠地看江羊一眼。 “别紧张,随便聊一聊。”江羊往椅背上一靠,“要不是你随时一副想弄死我的样子,我可能不会这么猜。” 张易弄抿着唇不说话。 江羊时刻注意他的面部表情:“在谭里的时候,骨头是你自己打散的。” 一片沉寂,江羊继续说:“阴婚不是你主张的,所以你本来不用救我。” “算你是心生愧疚,看不得我因为阴婚丢命,也不至于把我带回你的老本营。公路是第一次可以丢包袱的机会,鬼门关是第二次。”江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所以……” 张易弄对她的思路清晰表示认可,他问道:“所以?” 江羊非常肯定地说道:“所以我猜,阴婚应该是记录在册的,你怕吃了我或者我被别的鬼吃了,泄露出去你会身败名裂,遗臭……” 张易弄:“……” 江羊见他一脸便秘的神色,下意识闭上嘴。 张易弄:“阴婚对我确实有约束。”不等江羊喜上眉梢,他又说,“但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江羊脸都红了,不是气也不是羞,是惊得。 谁能想到他一甩手直接把她扔天花板上?离着地面几米,江羊一颗心咚咚直跳,她要是没算错,这摔下去,至少得骨折。 张易弄的手正对应着她在空中的位置,隐隐有黑雾在他手边流转:“结婚的事,想宣扬随你。” “大佬,别别别,自家人关起家门说事,不宣不宣!” 张易弄看着她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神情怪异,渐渐松开手。 脱离魔掌,江羊猛地深呼几口气,坐着都都感觉不踏实,被他盯着不自觉地低下头,不敢对视。 半晌的沉默。 江羊很认真地解释:“我不想宣扬。” 张易弄:“那你威胁我是什么目的?” 江羊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威胁你。”一口气没顺,她又接连咳嗽两声才继续说,“我就想问能不能在你工作室里兼个职,怕你不同意,才想走个后门。” 张易弄:“……”有这样走后门的? 江羊没想到张易弄反应会这么大,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他雷点了,预料中的一场愉快的聊天分分钟转变成修罗场。 “不行。”张易弄又开始处理文件。 江羊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二话没说就站起往门外去。早知道张易弄这么直男,她还绕什么弯子,白受苦。 “你经验不足。” 婉拒?江羊脚下一顿,脸上又洋溢着笑容:“俗话说得好,熟能生巧,我可以学。” 张易弄抬头看向她:“你知道工作室主要干什么?” 江羊点头如捣蒜:“摆渡。”她做出一副划桨的样子,“我在学校参加过龙舟队,手劲儿大,划得快。” 张易弄沉默片刻,懒得废话,又专注起文稿:“去找白平生。” 江羊走出房门后,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白平生是谁? …… 没抵住承包半个月家务的诱惑,焦子昂勉为其难领着江羊走到别墅后的一座小山。 山不高,但没有任何植被,土壤的颜色也更加深重,光秃秃的在茂密的植被中很显眼。 “就是他!”焦子昂一指头戳向山头打坐的人,“老东西脾气怪得很,我先去,你等等跟上来。” 白平生一身白袍,但瞧上去不过三十,面容清秀。 这哪能称呼老东西?不过想起焦子昂还称呼自己江妈,江羊也就释然了。 他闭目,端坐在小山上,衣袍无风自动,让人有种在悬崖墙壁边看见仙师的错觉。 焦子昂走上去那阿谀谄媚的样子却让她脑海中莫名跳出另一个片段——“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 过去不知多久,江羊腿站得酸软了才见白平生睁开眼。 一鬼栖于山,一人立于林,两相对视。 焦子昂不知得了什么令,麻溜地从小山上下来,如释重负地在她跟前叹道:“快去。” ……有点怪。 江羊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上去,学着白平生席地而坐,自我介绍一番说明来意。 “你要学摆渡?”他说话时挪开视线,面向天。 她跟着看向天空,别说下雨,连片乌云都没有。 江羊道:“想学。” 白平生在空中看了许久,继而闭目:“子夜,你来。” 江羊看了眼身下的小山:“晚上十二点来这里?” 白平生一动不动,入定一般盘坐在山头。 江羊道了声谢走回别墅,一路上忧心忡忡。这件事比她想象的麻烦多了,白平生眼角下丝毫没有乌青,和张易弄一样,这是说明修为高深? 她不懂界定修为高低的办法,潜意识里觉得白平生不简单。 最怕的是学不好,会不会被“逐出师门”? 再惨点,说不准就被弄死。 等她找到焦子昂把事情一说,焦子昂脸都白了:“卧槽,真让你子夜过去?” 江羊也被他吓一跳:“怎么了?” 焦子昂退后两步,围着她绕了两圈,把她从头发丝看到脚面上才说:“我看他不是要教你摆渡,是要渡你啊!” 江羊:“……焦哥,此话何解?” 焦子昂一摆手:“别跟他学那文绉绉的。”他眉毛一挑,嘴角揶揄地扬起,“你知道他咋死的?” 江羊老老实实摇头。 “被雷劈死的!”焦子昂调起声音,阴阳怪气地说,“这老东西古怪,只要子夜在外露头,招雷的不行,一道道的劈!你看那山头没有?五前年刚给劈过,现在都没缓过来。” “……” 这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江羊腿一软,摊在沙发上,半晌才抬头看着焦子昂:“焦哥,给我做盘红烧肉,不要肥的挑瘦的炒。” 焦子昂:??? 江羊努力憋出一个笑容:“临走前我想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