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前霎时弥漫起熟悉的气味,有泥土粪叶被压埋暴晒的酸臭,也有草莓浓郁的甜香。
然后又看到他那截手臂,塌在泥土上,手指瓷白,皮肤细腻,被脏兮兮的篷布盖着。
明明那么热的天,他却说:“我冷~”
明明正发高烧,说话都大舌头,却冲自己张牙舞爪的:“我踩烂你多少钱的,我赔给你!”
赔?他拿什么赔?他踩烂的吞吃的他赔得起么?
自己当时就该把狗链子拴到他身上,把他扔进地窖里,把他关到死。
每每想到这里,总是悔不当初,岑嵬眼底浸出深红的蛛网,甚至咬牙切齿。
‘是不是我的心就真的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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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响起砰砰砰砰的声音,正暗自消解痛苦时,车门却连震好几下。
岑嵬什么迷惘阴郁的情绪都被吓走了,有人正大力捶车门。
“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喝酒啦?喝酒不能开车的啊!”
叶芯泉坚持不懈的拍,岑嵬惊魂未定后一张脸气得发紫,手背鼓出青筋,坐在车内火苗蹭蹭往上蹿,终于打开车窗玻璃。
“你他妈有病吧?”
叶芯泉趁机深嗅一阵,好像确实没有酒味。
再挑眉抬眼认真去观察蒋岑嵬,好像他确实情绪不对头。
眼睛都红了。
于是叶警官凭借多年的调解纠纷经验,嘿嘿尬笑两声,一边绕到副驾驶等着他给自己开门。
一边放缓声音劝慰他:
“哎,成人之美那是人间大善,虽然你爱慕着方小姐,但明显她和你弟弟那是两情相悦,咱们就看开一点,大度一点好不好?”
岑嵬懵了一秒,啧啧两声,倒吸一口凉气千万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最后是眼睛恶狠狠的觑眯起来,要不是车内空间狭窄又没有趁手的兵器,他都想袭警了。
怨浊气辣乎乎的憋闷在胸口,最后反倒笑出了声。
“呵呵,凭什么就让我一个人大度?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他多少年了?”
“别啊!”
叶芯泉硬是等来他不情不愿的给自己开车门,跳进副驾驶,一屁股坐定还转脸看着他,让他把车窗重新关好。
“强扭的瓜不甜。她又不喜欢你,干嘛非得和你弟弟争呢?听姐一句劝,娘们儿有的是,要我看,别的不说,就刚才你那女秘书不就挺好的嘛。”
“嘿…?”
岑嵬也转了个身,手肘杵着方向盘手指搁到嘴唇上,饶有趣味的捻指,上下去瞅叶芯泉,眼见她理直气壮还一副‘她全都懂’的样子,就问她: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
“她要喜欢你她能跟你弟弟那个~那个~?”
叶芯泉单刀直入,面向他抱着胳膊挤眉弄眼。
劝解感情纠葛这种事,她最有经验,就得强势就得话不狠不说。
要是那种模凌两可瞎忽悠的,那可太害人了,哪怕给人留下一丁点不必要的念想,等哪天他一回过味儿来,还得跳楼。
“……呃。”
岑嵬噎住,转回身去两手握住方向盘,没来由就呵呵呵的疯笑起来,最后甚至笑得仰颈,唾沫都来不及吞,挺像个执迷不悔的神经病。
“哎……”
叶芯泉重重的叹一口气,接着劝他:
“我看刚才你在宴会场上的表现,还挺有风度的嘛,你都帮你弟弟给人送了那么老些珍贵的礼物,怎么这会儿就……”
“他不是我弟弟!”
蒋岑嵬突然把方向盘攥出声响,眦目欲裂的低吼,两眼却瞪着车窗前:
“你躲我车里不就是冲他来的么?现在他出现了,你还抓不抓?”
一瞬间,叶芯泉又嗅到那种阋墙谇帚兄弟反目的狗血气味,已经预感到蒋家将会上演一场腥风血雨的大片。
但此刻她却顾不得调侃,因为目标出现了。
首先就是那位哭着跑出去,消失了一小会儿的麦恒少爷。
一路偷听警方频道预估他的位置,叶芯泉马上就全神贯注起来,蜷身绷背,压低脑壳与中控台平视,也盯着车窗前,像是即将要弹出去一般。
果然出现的人不止麦恒一个。
还有一直躲藏着的‘鱼锅子’
麦恒在前他在后,两人一路走来,却拉拉扯扯。
‘鱼锅子’似乎是在苦苦哀求着什么,神情急切慌张,癞皮狗一般紧追着麦恒忽左忽右。
麦恒更是火气十足,时不时就旋身踢打他两下。
怒气冲冲地走到跑车面前时,他跳进车内,却勒令‘鱼锅子’留在原地。
“站住!警察!无关人员散开否则使用武器!”
时机到了,转瞬间杨漾和小侯就冲了过来,都是举着枪的,分两路包抄。
麦恒少爷脸色一白,马上启动提速,跑车轰隆一声就蹿了出去。
被吓懵了的‘鱼锅子’见救命稻草要逃,立马也飞扑过去。
瞬间他便壁虎一样扒到了跑车车前盖上。
但麦恒少爷哪里会管他的死活,顶着人就往前冲,还窝火的甩车。
“站住!停车熄火!”
杨漾抬手就想打他跑车轮胎,但又不是在拍电影,手=枪=子弹哪可能那么容易就有效击穿外胎橡胶。
连接开了两枪麦恒都不停车,蹲了一晚上,眼看还是要徒劳了。
但是杨漾这人叶芯泉是了解的。
他虽然五大三粗,做事却极为细腻,耐性又好,既然他老早就追踪到‘鱼锅子’的位置,又敢违抗命令放他出来溜了这么老长一会儿时间,那他肯定已经拿到了一些关键证据。
虽然后期依法传唤麦恒的时候,还是会遇到很多未知的掣肘和阻力。
但弟兄们的安危总是最重要的。
所以叶芯泉抓耳挠腮,想也不想就探出头去,冲杨漾和小侯大喊:
“别管麦恒,先去捡‘鱼锅子’”
突然眼前一晃,车子动了。
“系好安全带!你不抓,我帮你抓。”
岑老板突然打算见义勇为,按启动踩油门一气呵成,同样肩背耸立,就等着麦恒那辆橘金色沿狭窄的出口车道冲过来。
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回响起骇人的音浪,一切不过数秒之间,叶芯泉脸色大变刚扣好安全带并怒吼一声:
“你他妈到底喝没喝酒?!!!”
车头已经横着甩了出去。
岑嵬开了四驱,一把方向打到底,轮胎抱死的刹车声尖锐刺耳,紧接着便是巨大的哐当一声。
他这辆奔驰越野不过是小几百万的高档车,但是改装费就数倍于车价,全车加装防弹钢板还垫高了车架底盘,整车比出厂时重了不少,顷刻就把跑车屁股原地怼了个对向。
叶芯泉闭眼前,正好看见安全气囊挤歪了岑嵬的脸,有血淌进他嘴里。
他还来了这么一句。
“我真没喝酒,改天约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