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邬青叶与濮家人一同送濮文洲启程赴京,随后便往方家村赶。
她没能找到牛车搭,一路都是走着回来,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大灰听见她的脚步声,远远地迎了出来,兴奋地绕着她转圈,拱她的手心。
邬青叶笑着摸摸它的头,歉疚地道:“你饿坏了吧?我马上就给你做吃的。”
她加快脚步回到自家厨房,进门就见野猪精背朝外侧躺在竹榻上,听见开门声也没反应。
竹榻旁的地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三个空海碗,排成一线,就像用尺比过一样。
野猪精的臭毛病多得很,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摆得整整齐齐,而且都有固定的地方。
比如鞋一定是贴着榻脚那条线摆,鞋跟离榻沿的距离正好是一个巴掌的宽度。
哪怕他碗里吃剩点什么东西,也都是要排成某种整齐划一的样子。哪怕明知道最后肯定是要进大灰的肚子,也不妨碍他在放下碗之前把它们一一排好。
但这些饭菜肯定不是野猪精吃完的,看这光溜溜的碗底,她就知道是大灰给舔干净的,连一点饼屑肉渣都没剩。
她昨日清晨出发时,完全没想到会在县城留宿一夜。
临走前给他留的饭菜量其实挺足,但他这人虽然吃得不多,却挑剔得很,同样的饭菜如果留到第二顿,他就已经一脸嫌弃,更不要说是吃隔夜的剩菜了。
看这架势,估计野猪精从昨晚上起就没吃过东西,一直饿到这会儿。
她不由心生愧疚,朝他说了句:“我这就做饭。”接着便生火忙碌起来。
等着饭熟的时候,她先起油锅,快速炒了个菌子炒鸡蛋,盛出一碗来放在竹榻边的小板凳上让他先吃。
她接着切肉洗菜,忙了半天后回头一瞧,那碗炒鸡蛋一动没动,依旧还是她刚盛出来的样子。
背朝外的野猪精连姿势也没变过。
她的心忽然往下一沉,别是他的伤势有什么反复,或是病了?饿昏了?
探身伸手去摸他额头:“野猪精?”
手掌下的肌肤微温,并不发热。
那对狭长眼眸随之睁开,斜着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在乌黑发间的那两朵花钗上略一停留,又合上了。
邬青叶松了口气,没病,就是闹别扭。
她歉然道:“昨天我在县城办完事后太晚了,赶不及回来,就只能住一宿再回来了。你饿坏了吧?饭还有一会儿才能熟,你先吃炒鸡蛋吧。”
野猪精一动不动。
邬青叶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开始虽然有点歉意与心虚,见野猪精始终拧巴着,她也不高兴了,站起来硬邦邦丢下句:“爱吃不吃。”
她回到自己屋里,换下水蓝色的衫裙,摘下花钗,收进盒子里,放在那对已经退了色的绢花旁。
她并没有立时盖上盒子,垂首看着花钗,指尖拂过那些盘绕的纹样,无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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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野猪精一直阴阳怪气的,几乎没有说过话。
邬青叶只当他疯病又犯了。
她原先就是一个人过日子,独来独往惯了。如今该干嘛干嘛,唯一区别就是多做一份饭,其余时间基本都当他是个假人。
这天清晨,青叶正准备上山巡一遍套子,看看有没有猎获,远远看见泰叔朝这边过来,便扬手与他打招呼:“泰叔,去砍柴么?”
方泰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十分严肃,快步走近后道:“青叶啊,有官兵来村里了,说是在搜捕反贼。你住的地方离村子有段路,又是一个人住着,千万要小心些啊!这些天能不进山就别进山了,万一贼人躲在山里,遇上了呢?”
邬青叶心头一紧,尽可能让自己保持与平时差不多的轻松笑容,朝他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多谢泰叔提醒啊。”
方泰闻言,憨厚一笑:“叔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带句话的事,算不得什么。”
目送泰叔远去,青叶脸上的笑容消失,急忙转身回屋,催促着野猪精:“快起来,有官兵来村里抓反贼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搜到这里来。”
他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起来做什么……”
话未说完,青叶已经将他拽起来推到一旁。
纪无咎:“……”
邬青叶抄起砍柴的斧子,把他躺了小一个月的竹榻劈成碎块,扔进火灶内点燃,连同被褥和没来得及洗的衣裤也一起烧了。
纪无咎却倚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环臂抱胸,略微眯了眯眼:“你就这么确信我是反贼?”
青叶拧了下眉:“你不是被人追捕的话,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名字?”
“你说有官兵来搜捕反贼?是怎样的官兵?”
她背上弓与箭壶,朝他摇头:“我没看到人,是泰叔对我说的。”
纪无咎道:“都没看到人你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