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幸春宫中摆满珍馐玉馔,自从阿阮进入皇宫,便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苏皖柔凡事亲力亲为,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 “表姐姐,你膳房里做的酱鸭可真好吃。”阿阮嘴上油油,刚把一个酱鸭吃完,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便往其它佳肴上扫去。 满桌菜肴丰盛,火腿炖肘子、风腌果子狸、酒酿清蒸鸭子、魁花狮子头、蟹油拌佛皮、红焖风腩、炸鸡骨、糟鸭掌、鸡髓笋、蒸芋头、莲叶羹、酸笋鸡皮汤、芙蓉燕窝、雪底芹芽、拌蓑衣等等,暗雕青纹龙花的碗里是皇宫中才能吃到的御田胭脂米,点心还有螃蟹馅儿的炸饺子,奶油松瓤卷酥、芝麻如意卷、银丝萝卜饼等等,她看得是眼花缭乱,口里流涎,食欲大增。 其实苏皖柔平日十分节省,不准宫中太过奢侈,谁若排场,都是会被她叫来问话的,只因皇帝班子草创,需要她这样勤俭持家的后宫,然而她的这个妹妹可不同,她是放在了心尖儿上的,尽管只是她们两个人,满桌佳肴却足足上有十个人的份,然而苏皖柔也不怎么吃,主要是给她妹妹吃。 “吃完鸭再来点鸡鹅鱼吧!”苏皖柔又站起身把一份胭脂鹅脯与一份银芽鸡丝夹入她碗里。 阿阮双眼冒星星,鼓着两只胖胖的脸蛋,“表姐姐你对我可真好,我以后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大恩。” 她是食肉大户,不怎么爱吃蔬菜,转眼水晶桌上的鸡鸭鱼肉几乎被她扫荡一半,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嘴里吐出一阵阵香气,又美滋滋地喝口酸汤醒酒,最后用了漱口茶。 皇帝不到后宫用膳,姐妹俩便坐在窗下对食,窗外红灯飘啊飘,似乎夜里有风。 “表姐姐,我在这里住了四天,怎么每回都不见九哥哥来呀!”她张大眼天真地问。 “他呀,往常也是如此,没什么稀奇,很多时侯他更喜欢独自一个人呆着。”苏皖柔微笑。 “不,我看九哥哥更爱跟男人们呆在一处,像是杨公公他们。姐姐你还别说那位杨公公长得还挺中正的,虽然他已人是中年。”她嘻嘻笑。 苏皖柔看着这个活泼古怪的姑娘,只是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对她的爱宠。 “我在家时,姑妈常常和祖奶奶说起姐姐要小孩子的事儿,姐姐你都入宫三年了,怎么还没有小孩,你不着急吗?” 她吃饱喝足,坐在贵妃榻上,一双小脚丫便晃来晃去,脑袋转来转去看这看那,仿佛对什么都很好奇。 苏皖柔叫人来把杯盘狼藉收拾干净,又招呼人来奉上茶水,“你才多大个姑娘,怎么也跟那些中年妇人一样,动辄便讨论生孩子,也不嫌害臊。” 阿阮嘻嘻一笑,“嫁人后便要生孩子呀,这是人之常情。” 苏皖柔笑着觑她一眼,“怎么?想你丈夫吗?” 阿阮有一瞬间的呆滞,思索半晌,“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长得很高大,还有点严肃,脸上一本正经的,看起来凶凶的、怕怕的,不过却像是个正人君子!表姐姐你便行行好,叫九哥哥安排他回京吧,一个人在那荒凉的边疆,面对的都是一些胡人,叽里咕噜说什么都听不明白,那可多闷呐!” “这我可做不了主,这些朝堂上的事,后宫不能随便干预。”往常苏皖柔熟睡前都有下人帮着收拾被褥,自从她的好妹妹入宫,她都凡事亲力亲为,把一条紫色被褥铺好在里间睡榻上。 阿阮跟在她身后,踢去鞋子便滚上睡榻,苏皖柔拉她手臂,“你起来,我还没有铺好呢!” “哎呀只这样好了,我真的好累啦。”阿阮舒舒服服闭上眼。 苏皖柔有点吃惊,“你便要这样睡吗?你还没脱衣服呢!” 阿阮睁开眼,“头一日进宫我记得九哥哥说我不能再跟你睡在一起,说是祖制不许,怎么姐姐你今日破例了?” 苏皖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反正他在前朝又不会来,没人告诉他,他怎会知道。再说知道又怎样?他恐怕是舍不得罚你的。” “那倒是。”阿阮甜甜一笑,“呀,对了!”她忽然眼睛睁得老大。 “你怎么了?怎么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可是心脏不好,别再吓我了!”苏皖柔帮她把伸到榻边的一双小脚上的袜子摘掉,又把她胖乎乎的身体抱起来,帮她把衣裳脱掉,露出里面的花衫子来。 阿阮却一把抓住她手,十分要紧地道:“你跟九哥哥三年没有孩子,该不会是九哥哥他……”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是想到十分好笑的事,登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笑死我啦……” 苏皖柔不明所以,双眼一阵迷茫,这丫头一向鬼灵精,她都习以为常了,只是第二日一大早晨鼓一响,这姑娘便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往前朝跑去,连脸都没来得及洗。 只是临行前匆忙翻她进宫时带的东西,在箱笼里一顿乱翻,最后还是给满头大汗的她找到了,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直放光,她呀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这个妹妹了。 出乎意料,次明一下朝,李弘竣正准备与弘文馆学士商讨编修前朝国史一事,便听到一个小太监报说阿阮姑娘在箭阁等他,他很是高兴,因为她能主动来找他,便推掉与大学士会面,匆忙换身华丽的常服便来箭阁找她。 今日的她却不像昨日打扮得那般盛美雍容,头发乱糟糟的,甚至连一对鞋子都穿反了,搭配的衣服也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一红一蓝一绿的怪难看。 “怎么?这么想我?来得这么匆忙?”李弘竣开心极了,看着她脂粉不施的白皙脸蛋,一双美丽的大眼里闪烁着天真的光彩。 “九哥哥,我今日是来拯救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里的医书,“就是这个,这个可是你的救命稻草!” 李弘竣讶异,他虽贵为皇帝,却不甚懂得药理,看见这些药材名也是模棱两可,“你在说什么?阿阮,是不是改变主意,不要离开皇宫了?” “哎呀不是,是十分要紧的大事!”阿阮推开他的勾肩搭背,一脸急冲冲,“你快看,这个跟这个一起,碾为细末,你再把它喝掉,便能治你的病啦!嘻嘻,九哥哥你真应该感谢我,还好我过去在祖父家中无聊,在姑父书房翻到过这本医书。” “你是说苏徹?”李弘竣看她。 阿阮拉他坐到窗边,窗上垂下一面金黄色半透明的帘子,其上绘制着牛郎与织女银河鹊桥相会的图景。 “九哥哥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你要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阿阮放下医书,颇为同情地拉住他手一顿认真安慰。 可笑的是,李弘竣至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阿阮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你要给九哥哥喝什么药?” 她便又急急忙忙翻着书页指给他看,“喏!丁香、附子、良美、官桂、蛤蚧各一钱,白矾、山茱萸、硫磺各七分,这几种混和在一起,便可以治你的病啦。你不要灰心,也不要丧气,只要你肯听我的,一定能治好你的。” 她脸上当真春光明媚,李弘竣注视她半晌,还是不明白,他不记得自己得了什么怪病。 一时想到什么,他又笑起来,“阿阮你真好,昨日在麟德殿九哥哥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便记在心上了,我……我真的很感动,你对九哥哥真好。” 这回轮到阿阮瞪大迷茫的眼睛,已将昨日在樱树下他说他已患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记得更清楚的是昨夜表姐姐塞到她碗里的酱鸭与鸡腿很好吃。 “阿阮,其实治我的病,很简单,只要你肯留下。”李弘竣伸手抚摸上她垂在耳边的一绺发丝,深情地瞧着她。 阿阮茫然,心想她留下便能治好九哥哥那个病,她怎么也想不通她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药效。 “九哥哥,你不要害羞,我知道你很难为情,但我不会到处逢人乱说的。为你后半生的性福,我一定会留下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治好你的。”她拍着胸脯下保证。 “你真的肯留下来了?为我后半生能过得幸福?”李弘竣十分惊讶,没想到她终是明白他的心思,不用他再表明了。 “当然,你的性福,便是我的责任!九哥哥你一直都待我极好的,我不能看你有难而不帮你。”阿阮笑得天真。 李弘竣看着她有一阵呆滞,忽然将她抱入怀中,感动:“我便知道终会有这么一日,我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你也心里有我。” “我心里当然有九哥哥,九哥哥那你肯接受我的治疗了?”阿阮兴奋地问,毕竟拿他当小白鼠,她还是很激动的,他可是皇帝哎。 “当然,我的病只有你能治好。”李弘竣将她从怀中拉出,瞧着她好看的眉眼,胸中一阵阵甜蜜涌上心头,“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怪你?”阿阮不解。 “是,当初将你赐婚,我也是逼不得已,其实我也不想的!”他深深叹息一声,显得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