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舍得打他呢!
此刻,宁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可怜又漂亮的小孩,而在两个嬷嬷眼里却是无异于恶魔的存在,她们只想快掉离开这里,根本不用老夫人命令,自己赶紧道歉,跪下磕头。
“是老奴错了,老奴不该这么歹毒,欺骗三小姐,不该对小孩子下手打骂,老奴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
这两个嬷连着扇了自己好些个巴掌,直到脸都被打得红肿,痛哭流涕地道完歉后终于被拖了下去。
不片刻,又传来她们被杖责的痛叫声……
……
周围一片死寂,无人说话,小苏南被她娘亲管着掐着手,不能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盯着小狗狗一样的宁白。
小宁白也看着苏南,他微微张唇,唇红齿白,瞳孔深处亮着一点光,似是看到了什么珍宝。
两个小孩对望着不说话,而此时此刻,就连往日里张扬跋扈的大夫人王氏也是不敢言语。
苏府虽现是大夫人王氏做主母,但老夫人一句话没人敢不从,当菩萨一样供着。
苏知礼状元出身,现为御史大夫,他克己守礼,尊崇儒学,极是孝顺,纵使王氏娘家是一方权势富贵,但在老夫人面前,她也是不敢放肆,毕恭毕敬。
“王氏,你作为苏府的主母,该有些主母的气度,一些过分的,失规矩的事少做,免得落人口舌,传出去有损我们苏家名声。”
老夫人被一丫鬟扶着,虽面露笑容,但却神色凌厉,同一旁的王氏说道:“府里许多事我并非不知,只是老了不想管,睁只眼闭只眼罢,你作为知礼的大夫人该有分寸,有些事别太过分了,不该做的事别做,该给三小姐的东西就给,别闹得府里鸡飞狗跳,让人心堵。”
这话里话外,明示暗示说到了这份上,王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身体一抖,虽咬牙气急,但此时也只能端庄行礼应下。
“好了,都散了吧,春花,雪莲粥给三小姐她们送去,还有,找个大夫过来给这孩子看看伤,给这孩子准备干净衣服和房间,吃穿用度同小姐少爷他们一样。”
“是,老夫人。”
春花赶紧应下,出门喊大夫去了,王氏也不想自讨没趣,平添不自在,便也走了。
老夫人吩咐完,慈爱地摸了摸小宁白的头,温声而语:“可怜孩子,以后便安心住在这里,同南南他们一起念书吧,阿白如此聪慧,说不定这苏府日后还能再出一个状元。”
这话一出,小苏南嘴巴张开,眼睛睁大,惊讶极了。
她也想不到,祖母居然这么喜欢漂亮弟弟。
不过,她也可喜欢了。
这么漂亮乖巧的弟弟,谁能不喜欢呢。
“嗯!阿白谢谢奶奶,奶奶是我见过最好的奶奶。”
宁白开心地笑了,眼里俱是孩子的喜悦和天真,而后他又跪下,乖巧无比地朝老夫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先是一愣,后咯咯笑开了怀,不由更喜爱这小孩了。
“这孩子真是懂事,以后便不用如此拘谨行礼了,就当我这老太婆是你的祖母罢了,和南丫头她们一样。”
“嗯!阿白刚是在给祖母请安,祖母跟菩萨一样,今天帮了我和阿姐对付坏人,我和阿姐都很喜欢祖母。”
小宁白继续顶着一张天真又无邪的脸,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的,走的时候脸上都笑开了花。
小苏南看着看着都有点傻了,嘴巴越张越大,感叹,他好讨人喜欢啊……
他们平时都不怎么敢靠近祖母……
“阿姐。”
在小苏南出神时,周围人都渐渐散去,小宁白不知什么时候踩着雪,一拐一拐走到了她身边。
苏南被唤,眨了眨眼回神,在距离她几尺处,在细碎日光的闪烁下,她清楚地看到这漂亮弟弟身上的惨象。
唇边还在流着血,嫣红的像花瓣,露出的惨白皮肤上全是棍棒痕迹,而他腿,在止不住地颤抖痉挛。
像要被折断了一般。
可他毫不在意,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杂糅着惶恐与兴奋。
他目色水亮,睫似脆弱蝶翅,上下轻振,盯着小苏南说:
“阿姐,粥有了。”他给她抢回来了。
不管用什么方式。
苏南心口毫无征兆地一痛,待她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背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清凌凌的眼瞳蓦地放大,她愣了许久后眼眶红了,一下抱住了他。
她抱着他开始哭,眼泪全流进了他脖子里。
“这不重要啊,粥不重要的……以后,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了,不要再被她们打了,我很…很心疼……”
她呜呜哭着,哭得喘不上气,哭得眸子里盛了晃晃悠悠的水,一抽一噎间晃着摇着,一下全流了下来,啪嗒啪嗒砸下——
宁白颈间水光晕开,潮湿一片,这泪水粘腻,像鲜艳且充满诱惑的毒蛇,尖牙张着,直直咬透皮肤,渗进他的血液,深入他的骨髓。
与他融为一体。
至此,他再也无法逃出这关系的桎梏。
她为我哭了吗。
阿姐为我哭了。
小孩垂眸,目光幽深且黑暗,这样想着时,他心里竟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和欢喜,下一刻,带血的唇弯起,笑了。
他被她抱着,她为他在哭,哭得伤心极了,他却笑得愈发开心,僵硬的手抬起,轻轻抚摸着苏南的头发,染了血的指尖一勾,缠上了她发丝上的红色缎带。
他面上乖巧天真,是她听话温顺的好弟弟,是被人欺负的可怜小孩。
但其实,今日之事,全是他这个小孩有意为之。
他看到了苏南被那些人欺负。
在他阿姐走后,他听到那些人在说,说这粥多得不得了,但大夫人交代了不能给那下|贱放|荡的母女,就算是倒掉喂猪喂鸡,都不能给她们。
他沉默地听着,后进了厨房。
他故意当着她们的面去端粥,故意激怒她们,让她们打他,故意被她们打得一身是伤,浑身是血。
他也是故意倒在雪里,让红色在白雪里流淌蔓延……
他让这事情越闹越大,全府皆知,自然就引来他阿姐的祖母。
他知道这样还不够,祖母还不会完全站他和阿姐这边。
他便故意咬破舌头,让血从嘴角流出,瘸着腿摇摇晃晃走过去,用孩子的清澈眼神故意说着那些话……
他想,这样,应该就够可怜了。
他再说那些话,祖母便会站他们这边。
……
只是这些,宁白不会让他阿姐知道。
他心思玲珑,早熟早慧,当然知道,他这阿姐……定然不喜欢这般肮脏卑劣的他,她喜欢的是乖巧温顺的好弟弟。
那他便当她的好弟弟。
不再让人欺负她。
或者,欺负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小宁白想,这很公平。
就好似有次饥荒时,有人打他,抢了他的包子,他后面便将那人引到了一群饿狼里,眼睁睁看着饿狼将那人撕碎。
若是有人欺负阿姐,那便跟抢他的包子一般。
他将那些人撕碎,也很公平吧。
毕竟他一无所有,只有阿姐。
佛会原谅他的,小宁白这样想,又攥紧了手里的红缎带,侧脸,看到小苏南雪白的耳朵,粉粉的唇时,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
宁白双眸发光,恰巧此时雪停,日光落下,将小苏南肌肤染得白里透红,又泛着浅浅的,热烈的光彩,美好耀眼。
像他见过的,宁白思考片刻,想,像他见过的…春天枝头里开得最生机勃勃的,最热烈的一朵花。
他喃喃着,眼睫一颤,不禁渴望地伸出了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