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雨后初霁,暖阳穿过朦胧烟雾,驱散了刺骨寒气。
张三提着雪白袍服的下摆,单手紧抱着一个黑布缠裹的长形物体,行走在泥泞的岸堤边,步伐小心,面色匆忙。
泥路太滑,稍不注意就可能摔倒,又因为某些原因,他无法御剑飞行,只好一步一个脚印,尽量走得稳些,也使道袍少沾染些泥点。
他这般仔细脚下的路,却未曾留意到前方迎面走来一人,悄无声息,愈来愈逼近……
最终,不偏不倚撞向他。
“哎呀……”
柔媚的低呼在耳畔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馥郁甜腻的暗香,听得这声音,张三顿时心中一跳,竟也忘了第一时间去查看怀中的物体,忙不迭抬起头,便对上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刹那失神。
秋水盈盈,含羞带怯,眼睫忽闪,像是轻柔的羽毛般扫在张三的心脏上,撩拨得他心跳不断加快。
“这位小哥哥……”美人朱唇轻启,似乎因为他直勾勾的目光,声音也变得羞怯,“你没事吧?”
“……啊,”张三张了张嘴,面色不禁一红,“没事没事,抱歉,是在下没看前路,不小心冲撞了姑娘。”
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热,唯恐唐突了佳人,忙挪开视线,顿了顿,却又不自觉悄悄去瞥眼前之人。
一袭清浅粉襦裙,勾勒出袅袅纤腰,视线往上,随着对方稍稍欠身,隐约露出锁骨处的胜雪肌肤,一路入深,终被锦缎裹胸掩住那片玲珑有致……张三不敢再看,又落在对方那张脸上,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只觉得一张脸比刚才还要烧得火热。
那副容颜好似超越了世间一切艳美之物,繁花见之皆凋敝,不敢与其争。青丝绾成松散的云髻,斜嵌玉簪,坠着点点流苏,垂落于肩。姣颜之上眉如羽玉,原先还含羞带怯的眸子,此时眼尾上挑,显得妩媚又多情,别有一番风味。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放眼整个九州,能有眼前之人姿色的,怕是也没有几个,只是不知她是谁家小姐……
张三喉头一滚,正要说话,忽见对方弯唇朝自己露出一个嫣然浅笑,紧接着垂下眸子,看向他的怀中,眼波中闪过一丝锐利——
“小哥哥,我没有碰坏你怀里的太渊剑吧?”
这句话好似一盆冷水,将他心头那团燥热尽数浇灭,顿时什么绮念都熄了,只剩下惶恐。
他慌忙去翻看怀中之物,小心翼翼地掀开黑布的一角,往里瞧了半晌,方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上的虚汗。
“没事,这点程度应该还不至于……”话未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神色僵硬无比,“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怀里的是太渊剑?”
美人微笑着把话茬接过去,涂了红色蔻丹的柔荑勾起兰花指,轻轻点上他的胸口。
她的力道并不大,可张三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重力狠狠一推,腿脚蓦然一软,向后跌去,摔在泥泞里。
雪白的袍子瞬间变得污浊。
纵然倒在地上,张三仍死死地护住怀中之物,满脸警惕地望向女子。
“你是何人?!”
女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轻抬眼睫,目光落在他脸上,轻蔑道:
“此时方知防备,为时已晚,你们无极殿的弟子若都如你这样,未免也太垮了吧。”
“你——!”张三闻言,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
骂他可以,骂他们无极殿就有点过了吧?他们无极殿可是天下第一大宗,岂是随意可容人侮/辱的?
他刚想起身,顿感浑身乏力,动弹不得,而体内灵力也像是生了锈的机关,滞涩无比,根本无法运转。
回想起刚才女子近身时的那股暗香,张三脸色忽地一变。
“你给我闻的是什么东西?!”
“呵……”女子掩唇轻笑一声,缓缓倾身向他靠近,襟前柔软若隐若现,与此同时,一只柔荑抚上他的肩颈。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惊得张三身子一抖,旋即满脸通红,心如擂鼓。
眼看那张绝色的脸逐渐逼近,就当张三以为自己要被人行些不轨之事时,对方却是堪堪停在了他的脸侧,温热的气息撩拨到耳廓酥麻,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如坠冰窟。
“好闻吗?这可是我越瑾秘制的"柔骨香"。”
那只柔荑顺着他的锁骨下滑,慢慢从他怀中抽走了包裹严实的太渊剑。
张三已经再顾不得那柄剑,他的双目瞪得浑圆,神情惊恐万分,声音抖成了筛糠,“越瑾?!你,你是鬼灵宫的……那个女魔头?”
纷乱回忆接踵而来,冲得他头昏脑胀。
越瑾,鬼灵宫宫主越苍华唯一的女儿。
据说此女手段残忍,蛇蝎心肠,虽然只有金丹期修为,但是擅养各种蛊虫毒物,制毒炼药,死在她手上的人数不胜数,其中甚至不乏元婴化神的高手。只要落在她手中的人,大都被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最终落得个尸骨全无。
正因如此,这越瑾虽说是九州第一美人,却也臭名昭著,跟她身后的鬼灵宫一样,被名门正派所不齿。
关于她那些丧心病狂的传闻,就张三听过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是她将人丢进毒蛇蛇沼,让人受尽万蛇啃噬,痛苦死去,就是让毒虫钻进人之口鼻,在其体内筑巢产卵,以五脏六腑做养料,孵化之后再破体而出,期间这人一直被吊着一口气,求死不能,受尽百般折磨……
这之类的残忍手段还有许多,不胜枚举,闻之悚然,只能说“折磨”二字属实是被此女给钻研透彻了。
越瑾望着眼前吓得浑身发抖的青年,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这臭名声是好不了了。
【嗤,反派角色还指望自己能有个好名声?】
脑海中骤然出现的一道声音,令越瑾不悦地蹙了蹙眉。
越瑾:“……闭嘴。”
越瑾看着张三,正要开口,忽地察觉到背后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正在悄然靠近。
来人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踪,否则以她这区区金丹期的修为,是绝对发现不了对方的。不过她也能感受到对方有意放缓的步伐和气息,大抵是不想打扰到她正在做的事。
她严肃了神色,目光愈冷。
地上的张三看着身前的女魔头忽然变脸,更是吓得一惊,忙哆哆嗦嗦道:
“别杀我!我可是无极殿的弟子!你若是杀了我,无极殿定不会放过你们鬼灵宫的!”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手头上的保命筹码还不够,继而又搬出另一尊大佛来,“还,还有你手里拿的那把剑!那可是我们无极殿师祖公仪岚的本命法器,你拿了它,必会被师祖追杀,你现在还给我并放我走,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来他真的是被逼急了,越瑾心道,竟然连自己祖师爷的大名都敢直呼。
何止直呼,还甚至在“公仪岚”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像倒豆子般一股脑说完这些话,张三方才有了些底气,咽了口唾沫,壮壮胆子直视越瑾。
可和他设想中的反应不同,越瑾依然是一派漠然,美艳的面庞上凌厉依旧,丝毫不为所动。
这女魔头真是冷血又残暴,难道她真的不怕师祖找她吗!张三在心中哀嚎,他今天还不想死在这里啊!
越瑾幽黑的瞳仁动了动,从地上那张惶恐不已的脸慢慢挪到了手中之物上。
张三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黑布包裹的长剑,心底生出点怨怼的情绪来。
全都怪这把剑,否则他也不会被盯上。
他怎么也想不通,全九州整整八十一条护送太渊剑的暗线,这女魔头究竟是怎么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
总共九九八十一柄剑,八十柄假剑和唯一一柄真剑,无极殿分派八十一名弟子护送,为了确保不被其他宗派或是魔族势力盯上,除非危机时刻,甚至不许护送的弟子使用灵力亦或是御剑飞行,只能徒步走小道护送,以免引起灵力波动,招来耳目。
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偏要叫他去护送这唯一一柄真剑。虽说送剑的弟子都是无极殿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但若论最强者,那必定得是大师兄唐念卿,如果换他来护送真剑,绝对是万无一失……
一开始张三是将这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但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可是女魔头越瑾啊!若是直接杀了他就算了,他也算是为无极殿献身了,可眼前之人哪会那么轻易让他死掉!一想到那些惨无人道的杀人手段,他就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抚上剑身,一点点剥开缠裹的黑布,那动作轻柔得就像在解人衣带,充满诱惑的意味。
【……他正在看着呢。】
越瑾面无表情,顿了顿,才在心中对那声音回复道:
“那又如何?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拆开看看,确认一下太渊剑是否为真。”
黑布一点一点滑落,露出华丽剑鞘的一角,如雪山冰棱,发出出刺目的寒芒,其上强大的禁锢封印起码得有渡劫期以上的修为才可设下,她不难想象,剑鞘中封存的剑一旦抽出,该拥有何等恐怖的威慑力,别说一剑震八方了,一剑毁八方都有可能。
剑鞘展现的一刹那,越瑾微微侧身,同时指腹轻蹭过剑鞘上的雕花,她的速度极快,几乎就是眨眼的瞬间,随后,若无其事地将黑布重新掩好,把太渊剑抱在怀里。
她看向地面上满脸恐惧的张三,袖口一翻,飞出一只漆黑无比的蝴蝶,有巴掌大,在空中似枫叶般蹁跹而下,扑向张三的脸。
看见那只蝴蝶,张三怪叫一声,扑腾着想往后爬,可又因为身体无法挪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蝴蝶朝自己飞来。
小小的一只蝴蝶,此刻竟变成了一道夺命符!
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一时间流光溢彩,更给原先的黑色蒙上了一层诡谲和神秘。挥动时撒下的鳞粉熠熠生辉,当落在张三肌肤上时,他终于崩溃了,嚅动嘴唇,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随即下身一股暖流冲出,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蝴蝶悠悠降落在张三的鼻尖,张开黑色翅膀,微微翕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越瑾看了一眼明显被吓尿了的张三,嫌弃地后退几步。
同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心底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才回首望去。
来人穿过柳林,一双黑色皮靴踏碎地面上的枯枝,发出轻细的“嘎吱”声。
靛青锦袍色泽明艳,包裹住颀长的身姿,衬得那张俊美容颜更显白皙,修长的小臂停留在前额,薄薄的皮肉包裹着弧形优美的骨骼,像是纤细的琵琶颈,而脉搏处的青筋又似琵琶弦,一路蜿蜒至肘部,稍稍凸出,极富张力。
来人抬手拨开前方垂落的嫩柳,穿过春风,视线直直地落在越瑾身上——
“姐姐。”
越瑾看着伫立在柳树下,气质清冷而矜贵的少年,扯出一个熟练的笑容来:
“子虞。”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青丝高束,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神情冷漠,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朝气蓬勃,疏朗和煦,反而死气沉沉,眉宇间端着一种捉摸不透的沉静。而那双浅淡的茶色眸子更甚,似一泓深潭死水,一眼望不到底,让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越瑾看到他的目光下移,似乎是在瞧地上已经昏过去的张三,忙不迭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遮挡住张三,弯眸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年这才又看向了越瑾,顿了顿,用一种平静如山间泉水般的声音道:“执行任务时路遇青州,听闻姐姐在这里,便来看看姐姐。”
说话间,他的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浅色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越瑾,淡漠而专注。
越瑾被他盯得不自在,小幅度地搓了搓袖口的布料,身上的鸡皮疙瘩才消下去不少。
“我这里也刚完成任务,”她朝少年扯出一个笑:“不如一起回去吧?”
少年颔首,“一切听姐姐的。不过……姐姐打算怎么处置地上这人?”
越瑾笑容未变,反问他道:“自然是杀了,难不成还要将他放了?子虞,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没什么,”少年动了动薄唇,垂眸看她,声音冷冽低沉:“只是觉得姐姐不必脏了自己的手,杀人这种小事,我可以亲自代劳。”
语毕,抬起右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苍白的肤色和漆黑的剑身形成鲜明对比,带给人一种死亡的肃杀气息。
越瑾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沉下脸,虽矮过眼前的少年一头,可直逼他的眼神却锐利无比,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你何时管我的事管得这么宽了?脏不脏手,都是我的选择,你若真这么喜欢越俎代庖,不如将我也杀了,以后我的任务都由你做,这样也不会再分你功劳,碍着你争夺鬼灵宫宫主之位。”
“……”
听见她明显带着不悦的斥责声,默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将手从剑上拿下来,“姐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越瑾冷笑一声,不去理他,侧身抬手,张三脸上的黑色蝴蝶就像是有所感应,再次振翅起飞,落在她手背上,钻进袖口。
“我这毒蝶的威力你也是见过的,其翅膀上的鳞粉可在一刻钟后将人化为一滩脓血,如果你不放心,就在这里守一刻钟好了,我倦了,先回去了。”
说完,径直与少年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身后,少年静静伫立在原地,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看着地上的张三,须臾,终究还是转了身。
越瑾一路径直往前,目不斜视,所以也不知道少年的反应是什么,只好在心中默默问道:“狗系统你在看嘛?怎么样怎么样?他跟上来了吗?”
脑海里的声音不耐烦地回答她:【跟上来了,还有,我不叫狗系统,我叫"《九州传说泪之殇》乙女游戏的NPC辅助系统"。】
越瑾乖巧应道:“好的,狗系统。”
果然,不管听多少次,这款游戏的名字还是如此让她恶寒,一股子浓浓的玛丽苏味扑面而来,呛得她越?琉璃舞?蝶梦?汐颜月?瑾的彩色珍珠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话虽如此,这游戏的真实身份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它才不是什么普通的玛丽苏乙游,而是个披着玛丽苏皮的致郁向反社会乙游!
先不提这游戏所有的男主线都是全员BE,里面的人设也是令越瑾“青龙偃月刀划屁股,开了个大眼了”。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地分九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
人也分九级——炼气,筑基,辟谷,金丹,元婴,出窍,分神,渡劫,大乘 。
九州以四大势力为首,分别为无极殿、玄煞教、千机阁以及鬼灵宫,其余大大小小各门派如众星拱月。
当然,上面说的都不重要,毕竟是乙女游戏,重要的必然是各位男主。
男主A:名唤公仪岚,九州第一名门正派无极殿的祖师爷,女主的师尊,貌如谪仙,高冷禁欲,为人古板。
男主B:名唤池雁之,魔界玄煞教的教主,受伤时被女主所救,长相妖孽,性格偏执,杀人如麻。
男主C:名唤怀霄,神秘组织千机阁的阁主,暗中守护女主,面容神秘,病娇属性,独占欲强。
男主D:名唤唐念卿,无极殿大弟子,女主师兄,眉眼如画,皎皎如玉,温柔忠犬。
以越瑾上辈子十几年的游戏史来说,这几个都是很正常的乙游男主标配,一开始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游戏怎么就不正常了,直到狗系统往她的脑子里强行灌输了这个游戏的世界观和剧情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