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莺浑身被寒意包裹如坠冰窖。
其实刚掉下河没多久她就被人捞起来了,混乱中姜莺看到许多零碎的画面。夫君大步向她奔来,满身风雪神色慌张身旁掌柜和小厮不住地叫她:“小娘子醒醒。”
被捞上来不久她确实清醒了片刻身上的水被冻结成冰,浑身又冷又硬,那瞬间姜莺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还是王舒珩脱下氅衣将她包裹住抱在怀中姜莺这才感觉暖和一些。
她说话牙齿都在打颤缩在王舒珩怀中瑟瑟发抖:“冷冷死了。”
王舒珩动作很快,已经抱着她往客栈狂奔。他脸上都是雪沫子,顾不上擦怀中小小的人那样脆弱好像一碰就碎。他是亲眼看着姜莺摔在冰河里的,当时就想骂她。
怎么那么笨!走路也能摔!
但看到姜莺唇色惨白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将人抱起回客栈寻找热源。
河道距离客栈并不远,但途中积雪深有几处没至膝盖一脚踩下去好不容易才能拔出来。姜莺在他怀中颠簸,抬眼望见王舒珩锋利的轮廓,脑海中不禁回忆起这样一幕:
具体是哪天姜莺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她身上哪里都疼,鼻腔里是铁锈的味道,五脏六腑撕裂开姜莺知道她恐怕是要死了。
身旁围了好多人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什么,她听不清。姜莺嘴里发出微弱的求救,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才十六岁啊
可是没人向她伸出援手,姜莺看着自己的血越流越多,疼痛感渐渐消失。意识模糊的时候,她感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在耳畔呼唤她的名字:姜莺!
姜莺委屈死了!她想说你怎么才来呀,可又感激虽然迟了些,终于还是来了。
熟悉的乌沉香如同救命的稻草,她抓住就不愿放开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姜莺想起自己在千台庙佛塔前求的那个愿望:
烦请月下老人为信女牵姻缘绳时,务必以沅阳王殿下为圭臬。
他那样的,信女就觉得很好。
姜莺想:千台庙祈福果然灵验,这个人长得竟与沅阳王殿下一模一样呢,等她醒来定要好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怎么谢呢?不如以身相许好了,然后她就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中
客栈中已然乱成一团,柳成州那伙人出门寻乐,这会只留三人守在客栈。见王舒珩抱着个人跑进来,也只是奇怪地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王舒珩把人抱进房间,小鸠伺候着换了身干净的衣物。不多时掌柜也匆匆赶来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把这个灌进去,热身不如热心管用,前几年我丈夫冬天掉冰窟窿,就是用这法子驱寒。”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确实有效,一碗滚烫的小米粥灌下,没一会姜莺身子就热乎了。王舒珩松了口气,谢过掌柜一整天都守在姜莺床旁。
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直到傍晚姜莺才有了几分意识。她迷迷糊糊地呓语,王舒珩凑近才听清她要的是水。
用温水润过嗓子,姜莺已经一天没有用膳,王舒珩附在她耳畔问:“可要吃点东西?”
但姜莺只是摇头,咕哝着难受。王舒珩抬手去摸,才发现姜莺额头滚烫烧得厉害。
这客栈说在荒郊野岭一点也不为过,下雪后道路被封更是行人稀少。好在客栈里头有个小厮略懂些医术,把脉抓了几副草药,和着水喂姜莺喝下去。
王舒珩还是不放心,问:“这附近哪里有医馆?”
“远着呢。南边距离此处一百里地有个镇子,那儿有医馆。我们这里的人生病也是挺一挺就过去了,或者就请土大夫抓点草药,很少去医馆的。”
夜里又下起雪来,王舒珩守了姜莺一会,摸摸额头发现烧的没有之前厉害才放心下来。
这时候只听客栈不远处一阵骚乱,人声鼎沸,似乎还伴随刀剑的响声。小鸠怕的快要哭了,王舒珩倒淡定的很,让两个护卫守在房间,其中一人随自己下楼查看。
才行至楼梯口掌柜就上来,慌慌张张的:“又来了一伙人,似乎是要找那位姓柳的官爷算账,这会两拨人已经出门了,放心放心,伤及不到咱们。”
这种事情王舒珩见得多了,虽共侍一主,但手底下的人也分为好几拨。他不动声色行至客栈外检查车辆马匹,确认东西一样没少,就和护卫偷偷跟上柳成州一行人。
雪夜月亮格外皎洁,屋内烛火昏黄,猛烈的寒风一阵阵敲打窗柩。护卫守在房间外,小鸠低垂着脑袋坐在床边。她困极了,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忽然间床上的女子呓语,小鸠惊醒,听姜莺道:“要喝水。”
“姑娘醒了!”小鸠睡意霎时退散,脸上泛着笑去桌边倒水,嘴里絮絮叨叨:“姑娘可真是吓死奴婢了,这么冷的天掉水里,下次还是少去水边吧,姑娘似乎生来就与水相克呢”
姜莺脑子还蒙蒙的,眼花缭乱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小鸠喂她喝了温水,姜莺才渐渐回神。
方才似乎听小鸠说自己落水,姜莺茫然,嗓子干涩道:“我我落水,不是两年前的事吗?”她目光澄澈,望着一脸呆滞的婢女,“怎么?我又落水了?”
小鸠不敢置信,怔愣好一会才结巴道:“二二姑娘,你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小鸠:“就两年前的事,不,是过去所有的事。”
看见婢女神色不对,姜莺这才沉下心思去想。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总会追着个人叫夫君,不仅如此,还没羞没臊地索吻
零碎的记忆渐渐被拼合,姜莺头脑发涨,她捂着脑袋蜷缩在锦被中,无助的模样。
小鸠把门窗又关紧了些,坐在床边小心问:“二姑娘,都想起些什么?”
好像灵魂归位一般,听到那声二姑娘姜莺心间泛起酸涩。熟悉的头痛感袭来,但这次无论如何,姜莺也无法停止思考。脑中好像纠缠着一团乱线,但姜莺这次没有放弃,她极其耐心极富毅力地斗争,终于寻到一点点头绪。
顺着那点头绪往下,一段段回忆接踵而至,她双手抱头不住发出痛苦的呜咽。
小鸠吓坏了,“二姑娘,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她抱住姜莺,“没事了没事了,想不起来也不打紧。”
一场持久的拉锯战之后,仿佛在一片黑暗中行走许久,她怔怔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终于看见光亮。
天启四十一年的夏天,她在雨天外出遇到一个冷漠的少年。他没有伞,姜莺也没有。两人躲在屋檐下,姜莺偷偷地瞧他,问:“你要吃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