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何时回来的?”季初抿了抿唇,语气艰涩。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前世那个地狱恶鬼一般的前夫也重生了。
“数日前围场上。”她居然就这么承认了,聂衡之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目光看向了窗纸投过来的一点微光。
上辈子,他躺在一床污秽中几度欲咬舌死去,唯一期盼的就是那一抹微光。期盼着微光能照到他的身上,让他重新拥有光芒。
围场之上?不就是聂衡之受伤的那一刻吗?季初看向他脸上的伤疤,怔然。
“我留下,是希望能治好世子的伤势。”她坦诚相待。
“治好本世子的伤。”聂衡之哑声失笑,低低的笑声在寂静中显得十分瘆人,蓦然眯眼看她,语气冷厉地质问,“季初,你所谓的治伤就是看本世子没废掉收拾嫁妆离开吗?”
他的胸腔里面压着一团暴动的火焰,一忍不住就会跑出来烧掉一切。
季初哑然,看着聂衡之执拗冷漠的凤眼,深深吐了一口气,“你的伤静养一段日子就会好,不必我帮忙。”
“你说过,我不配做你的妻。我离开以后,你可以娶你喜欢的新妇,想必会比我配得上你。”季初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她相信聂衡之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刻薄伤人。
数年前也是秋季,她的夫君身着大红色的喜袍,昳丽非凡,虽然看过来的目光嫌弃,说她不配为妻,但季初心里很高兴。心上人就是她的夫君,怎么不让人欢喜?
数年后,他依旧凤眸朱唇,风姿绰约,又一次说她不配为妻,却像冰刀子扎人冻人。他扔下和离书的那刻,季初浑身僵冷,第一次感受到不配这两个字背后的残酷无情。
聂世子文武双全天人之姿,她季初中人之姿平淡乏味,的确是……不相配。
闻言,聂衡之狭长的凤眸里面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明情绪,而后垂了眼睑,抿直的薄唇锋利,“本世子承诺你永远不会纳妾也不娶新妇,你留下。”
依旧是冷淡的语气,聂世子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曾说过的话。
聂衡之觉得既然季初说过会永远爱他,就该永永远远陪在他的身边。即便是他曾要和季初和离,季初也要求着留下来!
上辈子她负气离开不来找他,他勉强原谅她,但这辈子他就在面前也不会纳妾,季初怎么能离开?她必须得留下。
聂衡之面色苍白,眼下泛青,黑沉的眸子慢慢抬起来,手指抓紧了被子,他知道这是季初想要的承诺。
此生只她一人,女子该满意了吧?
季初语噎,一颗心沉下来。她该想到聂衡之这样自负到极点的人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要离开,怕还是以为她在拿乔在欲擒故纵得到他的承诺。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卖了铺子后直接离开就好了。
“将药喝了吧,一会儿顾太医过来要骂你了。”季初将目光放在拔步床边的药碗上,语气温和。
眼前的人是上辈子经受过磨难扭曲阴暗的聂衡之,瑕眦必报手段阴狠。定国公府一大家子全都是他的亲人,他都能毫不留情的下手,活生生地烧死他们。季初此时不得不小心些,以免惹了他生气,再报复到自己身上。
然而,聂衡之显然是误会了她的话,下巴微抬,瞥了那碗药一眼,而后静静地注视她,松开了被子,姿态倨傲。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他要季初服侍他,否则他就真的不喝药不用膳!
季初咬牙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她的脾性好,聂衡之以前特别喜欢得寸进尺地欺负她,招惹她,然后看她屈服,听她温言细语,乐此不疲。
如今就算过了那么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爱欺负她的本性没变。
算了,季初告诉自己,不能招惹他。
她慢慢上前,端起汤药,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试了试温度,一勺一勺耐心地放在他的唇边。
聂衡之飞快地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毛遮住凤眸,薄唇轻启,矜贵地喝起汤药来。
喂药的时候聂衡之很安静,季初暗嘲也就这一会儿堵住了他的嘴能消停。
这个时候顾太医被匆匆请来,皱眉进来看了一眼又退了出去,责怪地看了一眼那些下人。
人家夫妻二人好好的,聂世子也在用药,大惊小怪什么。白让他跑一趟,真是的!
世子用药了,辛嬷嬷当机立断,让人轻手轻脚地送了好克化的膳食进去。
季初刚放下药碗,拿了锦帕让男人擦拭唇角,热腾腾的粥碗又摆在了她的面前。
“世子,用膳吧。”季初真的将这辈子所有的好脾气都用在了眼前人身上,语气淡淡开口。
聂衡之垂着眸略点了下头。
等到季初端起了粥碗作势递给他,他又仿佛未觉。
季初笑容勉强地又拿起了勺子,果然,他满意地张了口,末了还低声道,“烫了些。”
强忍着掀碗离去的冲动,季初低头轻轻吹了吹,再次放到他唇边,神情微恍,她好似瞥到一点晶莹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