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韵醒来的时候本能的想往楚怀坤怀里拱拱,一拱才发现身边又没了人,暗暗埋怨,这人精力怎么这么旺盛。 梳洗好正准备下楼就听见传来扣门声,楚怀坤进门是从来不敲的。打开门,是杨义。 穿着身月白色的绸缎长衫,腰间挂着如意绦,玉冠束发,眉目清俊,手中一有搭没一搭的晃着把山水折扇,倒又有些初见时翩翩公子的书生模样。见到沈清韵开门,杨义收了扇子冲她拱手行礼,“沈才人。” 若是平日沈清韵一定被他这副假正经的模样逗得笑出声,可是如今他口中的称呼,实在让她笑不出来,才这么短短几天,她就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在下有话想对沈才人说。”看沈清韵没有动作杨义再次开口。 沈清韵回神,侧身让出一条道,伸手道:“请。” 杨义大步走进,沈清韵去沏了壶茶来给他倒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借着谦朗入朝为官吗?”杨义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因为想像古之圣人一样志在高远,情操高尚?沈清韵心里暗想。 “因为我跟谦朗是从小一起厮混着长大的朋友。”杨义自答。“人的关系一旦复杂起来就会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话说到这沈清韵微愣,猜到了个大概,他是好心来提醒自己的。 “即便是帝王也会渴望人情冷暖,知己至交。”杨义盯着沈清韵失神的眸子继续说,“因为我从没有涉足那片权势之地,所以在宫外跟我在一块的时候,谦朗是从来就只是那个儿时的玩伴,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沈才人大概也能感觉到吧。” 她当然感觉到了,自己不由自主的一次次逾矩,一次次放肆,楚怀坤一次次的平和,一次次的不介意,她都感觉到了。 “可是沈才人跟我不一样。你还要回去的。”杨义觉得话说到这就差不多了,看沈清韵魂不守舍的无神样子,虽然心知是对她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是为了她好,但内心还是不免有些愧疚,坐立难安起来,“那在下先告辞了。” 沈清韵浑浑噩噩的撑起个笑容,“杨公子慢走。” 杨义这一趟来可以说是给了沈清韵当头一棒,打得她头昏脑涨不知所措起来。猛地灌进去一杯冰透的水,凉意迅速顺着食道传遍全身,扑腾扑腾的血液安静下来,沈清韵才找回自己的心跳。 她现在是清醒了,想来实在后怕。宫里里的女人为了生存什么都能舍去了交出去,除了自己这颗心,要真待帝王是自己的夫君,那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宫外,楚怀坤没把自己当皇上,也没把自己当沈家女儿。几日的功夫,她就也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进宫的原因,欢心骄纵起来。若没有杨义此番提醒,自己回了宫中还不知道要载个多大的跟头。 这样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怀坤推门进来,扯回沈清韵的神思。“用过早膳了吗?”声音温柔体贴。 沈清韵胡乱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拿出何种态度去对待楚怀坤。 看着他略带笑意的柔和面容,从没在宫中见过的神情,想这就算只是梦一场,也要有个好的始终,自己就陪他暂且忘一忘也无妨。想通了神情也就自然许多,笑着替楚怀坤添了盏茶,柔声问:“一大早的是去哪了?” “处理了些前朝事物。”楚怀坤随意答“上午你就待在客栈收拾收拾,我们下午就要启程了。” “启程?” 楚怀坤笑,“你还真以为常健能瞒多久啊?我们往南走,和去翠微行宫圣驾仪仗会和。” 原来杨义是知道要回去了才特意来提醒自己,这梦还真是短暂。“是。”沈清韵应声。 “一会儿我和成乐去官府把这事儿了了,剩下的就全权交给那个刘知府做,他若是做的好就提到京里,朕也多了个人才。” 沈清韵被突然的进展弄得迷糊“皇上信得过他?” 楚怀坤微笑,他初见刘开元时的确对他那副世故圆滑的模样生出几分恶感,可是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自己个儿养的这么些朝臣栋梁中难保有些个蛀虫硕鼠,想要有一番作为也免不了在这些人中周旋。身为执掌一国的君主,他要的是大局面的平衡,用人能德才兼备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他的选择必然是权其轻重顾全大局。 这个刘开元,他派暗卫调查了,书香门第进士出身,在年轻一辈中算是爬得极快的。行事手段是有让人不敢苟同的地方,但就其能力远见,也的确有不可多得的过人之处。 就比如他明明第一天就猜到自己才是正主猜到他们来的目的远不止查个凶杀案这么简单,还能不能动声色的主动配合着装这么久。楚怀坤需要这样的人才,也就能适当忽视他身上那股子圆滑气。 “朕不是信得过他,是信得过他的能力。” 沈清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接话。民间查案也就罢了,一旦牵扯朝堂上的事还是迷糊糊弄点好,知道的多了太危险。 楚怀坤跟沈清韵交代完就出去了,留沈清韵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其实他们此番出来并没有带什么行李,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也就收好了,闲来无事索性帮樊永胜也收拾了一番。 过了午膳三人才回来,沈清韵才知道杨义一向想去泡泡那翠微行宫的汤泉,此番也跟着他们一同上路。 沈清韵上了由小贾驾的顶青蓬马车,三个男人则在前面骑马开道。 马车行得实在太慢恐怕赶不上行程,行到一半一行人决定弃车而行。沈清韵不会骑马便由楚怀坤带着。因照顾沈清韵速度也并未太快,一行人一直赶路走到天黑才又到一个城镇。 由走南闯北广闻博见的杨义带着领到一家客栈——醉仙馆。 酒馆正是繁盛的时辰,文化交融后夏楚民风也日渐开放起来。但见满堂男女纵酒笑谑,耳鬓厮摩,娇呼连连,歌舞升平,沙幔飘扬,处处流香,空气中处处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嫌大堂里喧闹,四人便要了上头的厢房,又叫老板随便上些吃食来。 菜上的很快,雕花红木的圆桌,摆上十几个小份的花样繁多的热菜,还有冷食和拼盘,每个人旁边还都站着两个体貌上佳的丫鬟,一个服侍你净手,一个给你布菜。 先是邀仙楼又是醉仙馆,沈清韵嗅到了浓烈的纨绔子弟的铜臭味,杨义这是准备成仙啊? 楚怀坤不动,自然没人敢先下手。 沈清韵眼神幽幽地盯着那碗酿清蒸鸭子,那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那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 楚怀坤淡淡道:“先喝汤暖暖身。” 话刚说完站在一边的丫鬟就福至性灵的帮沈清韵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端了放在她跟前。沈清韵便就桌上喝了一口,惊呼:“好烫!" 楚怀坤对旁边伺候的丫鬟道:“下去吧。” 丫鬟们娇滴滴的应声,莲步款款的退下。 沈清韵小口小口地吹着汤喝,楚怀坤也不动,一双桃花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沈清韵这边被盯着实在有点食不下咽,想起自己伺候的日常,给楚怀坤也盛了碗汤摆在他面前。笑得比果脯蜜饯还甜,学着楚怀坤之前的话说:“先喝汤暖暖身。” 楚怀坤很给面子的终于动了,沈清韵接着便放心的开始大块朵颐起来。然而没一会儿,楚怀坤已经喝完汤,又定定地看着她。 好吧,沈清韵有些明白为什么把丫鬟谴下去了,她就是做丫鬟的命啊,老实的开始帮楚怀坤布菜。 楚怀坤挑了挑眉,眼里露出笑意,似乎对她的乖巧十分满意,“好了,去吃吧。” 四人终于安稳的吃开。 吃着吃着,楚怀坤不知为什么突然知恩图报礼尚往来起来,也夹了块糖醋鱼放在她嘴边,沈清韵一口叼上去,酱汁沾了一点点在嘴角上。红唇齿白,粉面软糯,灯光下把那酱汁衬得格外诱人。 楚怀坤无声突然凑近,轻轻地舔掉。唔,好像就是比盘子里的好吃些。 沈清韵愣住。 杨义白眼连篇:当我们不存在是咋地! 樊永胜目光耿直:皇上是亲了沈才人吗… 对上对面两人的目光,沈清韵脸瞬间爆红,恼羞得不行面上也不好动作,只好在桌子底下使劲踩楚怀坤的脚还故意重重碾了两下。 楚怀坤知道在外人面前她实在受不住,遂放了沈清韵一马没再有旁的动作。 沈清韵暗自庆幸这饭终于能吃的安稳,却没想到楚怀坤心里盘算的是要在无人时加倍讨回来。 终于用罢饭梳洗完,沈清韵在房里伺候楚怀坤安置。 “再有半日的脚程就能和那边会和了,明日你倒不必做这幅男儿打扮了。”楚怀坤一边张着手任沈清韵服侍,一边懒懒的随口说着。 楚怀坤不过无心找个话头聊聊,却正巧戳到了沈清韵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堵堵的难受,也不想接话,一味低着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楚怀坤见她不回话,虽然称不上恼怒,但也兴致缺缺起来。 就这样结果直到两人到并肩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没有什么交流。 楚怀坤躺在床上,听旁边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对于沈清韵对他的忽视心中腾升起极大地不悦,偏的她还没什么错处让他揪的,若是硬要说那一脚踩的,过了这么久再提起来,倒显得他无声生非。这么一想楚怀坤更加气闷。 沈清韵从来养在府里哪吃过这样大半日舟车劳顿的苦,身上早就疲乏不堪,但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拖累了行程,硬是强忍着没叫一声苦。一时芙蓉帐暖安宁静谧,不由自主便没了意识。 突然沈清韵感到腰间猛地一痛,什么重重的东西正伏在自己身上,腰间被紧紧的掐住。迷迷糊糊的睁眼,楚怀坤俊美的脸庞就放大在自己眼前,怒气犹存的脸上是阴恻恻的笑,“你倒是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