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问:“怎么都不吃啊?”
无人回应。
她也不客气,兀自卷了卷袖口,拎起筷子。动作一气呵成,表情沉着冷静:“既然大伙儿都不好意思下箸,那,本宫……本公公先来。”
本公公?
阿伴站在孙绎身后,嘴角抽动。
他知道这是朝阳公主又来了,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自己应当提醒她注意身份,莫再做些出格之事。
可是当下场景……要他如何提醒?
阿伴抬袖拭了把冷汗。
待得徐朝阳喝了一大碗豆汁儿,吃下一枚酥饼半个豆包,“酒”足饭饱,才听对面儿有人开口,语气不阴不阳:“孙公公,吃好了么?”
说话的人面上敷满白色香粉,语调高亢刻薄。年纪稍大,应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平日在宫内应该也碰上过,但徐朝阳叫不上名字。
显然,这是孙绎的一位“同行”。
“还不错,”
徐朝阳指了指桌上黄灿灿的酥饼:“这饼比不上城东那家,城东有款葱香牛肉的,馅料分量很足,味道也好。”
“……”
太好了。
不用玩儿酸溜溜的诗词游戏,反倒有香喷喷的油酥饼吃。一会儿吃过早点,她还想看看周遭有什么好去处,听听戏逛逛街什么的。
对了,醉红楼!
全京城最有名的秦楼楚馆之地,在宫内却是禁忌,她还从未去凑过热闹呢。
饭罢,徐朝阳发现自己的幻想破灭了——
“该进宫了,小心误了时辰。”
进宫?!
徐朝阳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问阿伴:“我还要进宫?”
“当然要进,怎能不进!”
同桌一年轻人也是宦官打扮,凑近,对她大皱眉头:“公公今儿个这是怎的了?咱们几个今晨前来酒楼,用膳是假,另有要事是真。”
“可是您对要事绝口不提,反倒……反倒没少吃啊!”
显然。
孙绎这个同僚对他今日的表现不甚满意。
可徐朝阳能怎么办呢?她也很无奈啊!
谁知道那些太监围坐在餐桌上却不是为了吃饭,这上哪儿说理去?人她都不认识几个,就能认出包子酥饼油条。
除了吃,她想不到自己还能作甚。
“唉!”
只听年轻的宦官叹了口气,又恭敬道:“孙公公,请您莫怪杂家多嘴。”
“今日您可瞧见李公公的那副嘴脸了?李公公他绝非善类,当下的和谐不过表面功夫罢了,只怕……只怕不日就要与您颃颉相争。”
“您如今得把握大好的机会,届时……”
“行了行了!”
徐朝阳不想再听下去,她一向知道司礼监内斗不断,人人都想争夺如今的掌印职缺。
孙绎身后有高贵妃扶持,又是东厂督主。
还愁与人争斗?
她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太监争宠夺位的闲话,制止年轻宦官:“快不要皇上不急太监急……啊,是本公公不急小宦官急。”
“夺权之事,本公公早已胜券在握!”
话音落,徐朝阳快走两步。
很快便将年轻宦官落在身后。
唯有阿伴紧紧跟随着她,小心翼翼地道:“朝、朝阳公主?”
“怎么?”
徐朝阳对这战战兢兢的小太监一直挺有好感。
站定了脚步,含笑看他。
阿伴知道方才徐朝阳那番惊人之语已经无法挽回了,只能踮起脚尖,小声:“孙公公平日里自称杂家,没、没有自称本公公的……”
话毕,怯怯地瞥了徐朝阳一眼。
生怕她发怒。
哦……
徐朝阳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这不是平日自称本宫,习惯了吗?我改,我改,哈哈哈!”
彼时,宫内。
书堂外,静远池旁。
孙绎倚栏而立,对面站着的女子,正是他倾慕多年之人。
——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宁远候嫡女,宁远郡主,郭明月!
可当下的他却不是他,是徐朝阳。
徐朝阳和郭明月二人有罅已久,皇宫内外早已不是秘密。此时,郭明月冷眼打量孙绎片刻,哂笑:“你究竟玩儿的什么把戏?”